多尔衮一窒,看着我,半晌道:“怎么,天蝎不再是太过好强、占有欲过高、多疑、善变、好冒险,是个天生的复仇者吗?”
我一怔:“没想到王爷这么记仇。”
多尔衮极目远眺,眼中有一丝稍纵即逝的茫然:“不是记仇,是记住你说过的话。我向来不在人前透露心事,不愿也不敢!岂料对一个人说过一次心事之后,却无法自拔。所以,你很倒霉,侧福晋小产一事,我耿耿于怀,郁郁不得疏解,所以把你抓来听我的唠叨。”
我微微侧头,心中百味杂陈:“一开始,为什么是我?”
多尔衮走近一步,也许是带了些许忧伤,他的声音显得很是温柔,道:“这不正是你所祈盼的吗?引起我的注意,接近我。你喜欢我?”
我不得不承认,听到他如此说,心中有些犹疑。不知从何时起,我竟对他的一言一语在意起来,从初见时威严凌厉的质问,西厢脸红心跳的误会,银安殿日复一日地陪伴,雪夜春风化雨的笑言,到眼下悲恸时的倾诉,他的悲欢左右着我的悲欢,他的喜怒牵动我心中的甜涩。
我似乎明白过来,为何我帮李南珠夺宠之后反而见不得她春风得意的样子;为何听巩阿岱说为王爷觅来侍妾花溅的时候,气上心头;为何撞见多尔衮与布木布泰那一天之后会连发三天的高烧;为何想到离开此处会恋恋不舍;为何锦虞小产,我竟也偷偷流泪……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源自心中的祈盼。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这么一问,我醍醐灌顶,仿似堵了几天的脑回路再次畅通起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起来。”他意味深长地俯视着我,一步一步靠近。
沦陷在他深邃入海的眼眸里,我确实心虚,千防万防,没有防备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这太过稀缺,所以有着藐视一切力量的温柔。我向来心思坦荡,如若抵死否认,未免矫揉造作,如若承认,不知会不会被轻看。
我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本是为了秦一鸣而来,怎能始乱终弃,虽说是他先抛下我的,我终究无法释怀生死相随来到这几百年前的清朝,说到底,他才是我的未婚夫,上天入地,我必须找到秦一鸣给我一个交代。至于多尔衮,我和他之间跨越了几百年的鸿沟,也许对他的感情,只是一时新鲜的错觉,他亦如此。
我深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心中打定了主意,决定对他撒个谎,告诉他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话到嘴边,事实却脱口而出:“王爷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人就是这样,什么都是经不起比较的。曾以为头顶的星星是最亮的,可当乌云散开,皓月当空,星辰也不得不黯淡下去。
话一出口,我顿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暗恨自己竟失去理智到这般地步,连嘴巴都不听脑袋使唤了,恨不得当即扇自己两巴掌,心中慌乱小鹿乱撞。
假如若多尔衮对我有什么许诺,开口留我,我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更为疯狂的事情:“我……”
“既然你知道我明察秋毫,那就不要痴心妄想。”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那眼眸中的温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竟只剩满满的寒凉,让我如履薄冰。
他见我不反驳,手里不知何来一根金线带子和一把嵌珠佩刀,直指我心脏的位置:“豫亲王捷报频传,朝廷诏褒功勋,特赐嵌珠佩刀、镀金鞋带,以示嘉奖,谁知他却要赠予你。大明福王的女儿,居然用美人计这种手段,妄图利用美色离间我与豫亲王的兄弟之情。朱萤雪,你真是工于心计,无耻卑鄙。不过任你如何算计,大明终究亡了,就算接近我,杀了我,也于事无补。”
我倒退两步,一切合情合理地可怕。
原来他早已把“我”的身份查的一清二楚,原来“我”真的是朱莹雪,原来自作多情真的很伤自尊。我暗问自己,莫非巩阿岱第一次出现在王府的时候,多尔衮已经动了彻查我的心思?那是多久之前?我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在我救多尔博落水之前,或许在我误入西厢小书房之前,或许更早,早到我无从追究,无从思考。
怪只怪自己会错了意,表错了情,见异思迁,活该。
我百口莫辩,无心考虑被他识破大明宗室女朱萤雪的身份会带来什么祸端,因为我的心已经碎成了渣,扶墙而立痛得无以复加,干脆自暴自弃:“王爷说的是,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是我不自量力,异想天开,请王爷降罪。”眼泪早已不争气地滑落,滴在斑驳的塔座地面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没出息的我又因为他伤心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