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四个字,我反应了好长一会,才回想起来,这个凤林大君应该就是昭显世子的弟弟,李淏。因为世子李凒身亡,所以李淏能在短短的两三个后就被清廷放回。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李淏一表人才,才干不亚于世子李凒,只不过在满清时事事有李凒珠玉在前,所以显得有些黯淡,不过也正因如此,朝鲜王对他这个不参与任何党派的儿子颇为放心,回国后没多久就册立了世子,只不过我与他并无交集,不知他怎么会来拜访我?
凤林大君李淏踏入普门寺破旧的门槛,先郑重其事向我行了礼,随后与赵昭容客套几句,又对神志不清的姜姐姐问候了几句,最后定睛看着我,道:“公主别来无恙!公主怎么住这么简陋的普恩寺?是吾国怠慢了,我这就上奏父王,为公主选一处更舒心的住所。”
李淏就这么几个简率的动作,寥寥数语,任谁都看得出来,已经表明了立场。
我本对这分亲非故的示好很是狐疑,只不过在这紧要关头,却很是受用,微笑道:“多谢世子挂怀,我很好。”我看了一眼旁边的赵氏面色尴尬,心里更有了底气,道:“江华岛普门寺人烟稀少,很是清净,正符合我心意。八旗胡虏蛮横,汝国不惧强压,与我明朝暗通款曲,忠义之心实属难能可贵。”
李淏长叹一气,道:“想当初朝鲜倭乱,大明出兵围剿,予朝鲜有再造之恩,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草寇黔首,无不恭心尊崇□□,哪怕是曾经的国君光海君倾金背明,也难逃众叛亲离,最后落得石灰烧眼,流放江华岛的下场。朝鲜上下无不视明如君如父,公主身份高贵,如今公主身在汝国,千万容在下略尽地主之谊去我府上喝上一杯酒水。”
我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昭容娘娘还有要事相问,我怕姜姐姐记性不好,惹昭容娘娘生气,所以请世子稍等片刻,待昭容娘娘问完我再同姜姐姐一起前去你府上。”
李淏道:“甚好。昭容娘娘,快问吧。”
赵氏眼珠转了又转,妖艳的脸上最后出现妥协的微笑:“不必了,该问的也都问过了,今日多有叨扰,本宫先走了,下次再来拜访公主。”
我心中已经有数,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他的手段绝对高于他那枉死的哥哥李凒,政局上与赵氏一党的博弈,他已经占了上风。
等赵氏走了,李淏看着我微微笑道:“公主,请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直言道:“凤林大君,戏演完了,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您找我有何事?”
李淏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我就知道,公主聪颖过人,难怪满清的摄政王多尔衮为了找你,闹得满城风雨,你就是那个摄政王府的逃人司马疏星,对吗?”
我早料到从李南珠安排我逃离满清那一刻,她早就把我的来历交代的一清二楚,这其中关乎朝鲜、满清和大明,我理解她的难处,只不过苦了我步步为营,以防被有心人利用。
李淏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藏的不知是对大明真正的忠心还是一己私利的图谋,但无论如何,我否认这一切,就显得欲盖弥彰和做作了,道:“对,司马疏星就是我。”
李淏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摄政王多尔衮就要来朝鲜了。”
我一怔,反应过来:“是啊,福王幺女朱萤雪与朝鲜大夫李行益的婚约昭告四海,无疑是在藐视清廷,满清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李淏摇摇头,笑得有点勉强。
我不解地看着这个略带稚气有些诙谐意味的世子,终于盯得他缴械投降,道:“公主明知道摄政王并不真的想让你死。你知道司马疏星案全北京已经牵连了一百多号人,其中四十三人受了死刑,其余的收监大狱。况且,李行益说穿了不过是我朝一个外戚,根本入不了满清摄政王的眼,你还以为,他单单是因为朝鲜藐视清廷,所以生气?”
我乱了分寸,决定跟凤林大君好好聊聊。
洛迦山上的风有点凉,凤林大君说他已经八年没有夜观西海了。
我裹了裹衣衫,没有仔细听他因为思念兄长而略带悲伤的喃喃自语,只顾着瑟缩在檀香树下,寻找云遮雾罩里时隐时现的星辰。我始终抬头睁大眼睛,怕一闭眼这些星星再也不会出现,更怕一低头,留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这一天我无比怨恨多尔衮,我自来这清朝,认识的人寥寥无几,从未想过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为他杀了人,他也为我造了孽,我们之间的纠葛,可能三生三世也扯不清了。可是为什么是多尔衮呢?他的命运早已经镌刻在史书上,不得善终。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如果他只是个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少年,如果他与朱萤雪邂逅于太平盛世,一切会不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