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切我已经自顾不暇,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惊心为我盖上盖头,一边扶我进船舱,念道:“公主,今日风大,你赶紧进屋去吧,陪嫁的嬷嬷和太监们看得紧,别露出了破绽。”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慌张,握住惊心的手:“你说,秦公子会来吗?”
惊心一副为难的表情,我看在眼里,也不禁嘲笑起自己自欺欺人,我若信他会如约而至,何苦要问他人?
秦一鸣欠我一个婚礼,他说等他观测到他研究多时的类星体,就回来向我求婚。前世今生,我们的缘分总算要有个结果,我苦苦追寻的答案,眼下也要见分晓。我心思沉重,竟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好不容易,龙舟停驻在扳机城的码头,朝廷又派了一艘船载上左梦庚派来的使者和弘光朝廷的臣子、礼官乐师一同前往,驶向叛军停驻在江北的战舰。等到龙舟行至左梦庚驻地所在,已经快到中午时分。
乐师不知何时已经奏起了婚乐。
这婚乐没有一点儿喜庆的气氛,反而伴随着闷雷暗响,让人听得烦躁窝火。
我发觉船停了,心里咯噔一下,突觉惊心握着我的手也已经紧张到僵硬出汗。
这小丫头对朱萤雪是真心实意的,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天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免不了一场大暴雨,他不来了吧。”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被我打破,惊心嚎啕大哭起来:“打雷下雨,秦公子就可以不来吗?公主那么喜欢秦公子,现在要怎么办啊!你却要嫁给那个左梦庚!公主好可伶!”
这丫头估计憋了太久,眼下收不住嘴的把我的心事一股脑说出来,扰乱我的心思,我强撑着的情绪不禁黯然:“命不好,强求不得!”一边给她擦泪,不说还好,一说自己竟也潸然,继而涕泪横流。
惊心见我流泪,更是哭得比我还凄凉,一边狂扇自己耳光说不该做这红娘,害了公主。
而我疯狂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自残,内疚不该拖她下水,害得她如此自责。
我突然发现,上一世秦一鸣失联、这一世秦淑离失约,我疯狂地想要改变一切,却唯独忘了认清现实。当务之急,本该想想脱身之策。我却沉浸在这痛苦之中,只想发泄一下抑制了几百年的悲伤。
一道开天辟地的闪电过后,雷声仿佛远古巨龙从遥远的九重天外奔腾而来,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
入骨的凉意从江底传来,侵入骨髓,豆大的雨水打在船舷,冷到心里。
该落下的终究是要落下来的。好一个畅快淋漓。我打开窗,任雨水砸在脸上,与泪水交织浸透凤冠霞帔,对着天上的闪电怒问:“我不在乎什么婚约、不在乎什么公主的头衔,我要的只是一个交代,为什么就这么难?我苦苦坚守、生死追寻的,到底是一场空吗?”
我得不到我要的答案,得到的只有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
我见南明的两艘龙舟之外,都是插着“左”字旗的战舰,其中有一艘已经离我很近。
两个嬷嬷掀开珠帘,满脸堆笑:“公主,驸马来了,来接你拜堂成亲呢!”
风雨飘摇、水上孤舟、山河破碎、爱已成殇、被一个未曾谋面的人逼婚,似乎所有悲惨的事儿都赶到了一处!我心道:朱萤雪的命也真够苦的,但是司马疏星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再坏也坏不过再死一次。不同的是,再一次的话,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我砸下凤冠,断冰切雪:“不嫁!”
一语激起千层浪,叛军营中临时悔婚,对左梦庚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耻辱,这两艘龙舟之上的男男女女,使臣陪嫁,也许都会殒命。我没想那么远,两个嬷嬷却吓得脸色煞白,见劝说不成,疯疯癫癫直往外跑,船里船外顿时一片吵嚷,仆妇宦官匍匐于我脚下,求我不要置他们生死不顾。
仆从的喧闹惊动了左梦庚,听闻我要悔婚,他等不及宣召,强行上了龙舟。
这厮果然长相英俊魁梧,只不过人品摆在那里,让我平添几分嫌弃。他软硬兼施地表明费了很大心力才得以与我结这良缘,今日悔婚万万不能,更不可能放我走,最后威胁道:“如若我今日不与他成亲,他立马杀了龙舟上所有人,进犯南京城。”
这下船上南明的使臣也慌了,纷纷来做说客。
我无动于衷,却见惊心眼中无光,不发一言,胆胆怯怯地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