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低估了他对权势的热衷,却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白白错失良机。
我一个人呆坐了许久,最后在宫女和侍卫的催促下坐上了多尔衮命人留下的马车回到兴宁宫。我安慰自己时间是缓冲一切误解的良药,我只要另寻机会就能改变多尔衮的人生轨迹。
这天晚上我对着窗外发呆,从未料到,我居然在清朝有那么多的机会“夜观天象”。
“金星如月,高悬天际,主天下刀兵。”突然想起那日多尔衮念起曹孟德的《短歌行》,意气风发的样子,其实打心眼里我一点也不怨他,甚至反而担心起在他心里,是不是留下了任性妄为的印象。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理解他不可能为了一断私情,放弃九死一生打下的天下,放弃权利,放弃出生入死跟随了他多年的部下。他是天之骄子,谋略过人,所向披靡,荣华富贵是他应得的,即使九五之尊也是他伸伸手就能够得着的位置,是我太害怕宿命、害怕历史的车轮就这样碾压过他荣耀的一生,空留遗恨。
另一方面,自上次孝陵一别,我与他数日没有来往,生气归生气,我最终求见数次,想替秦淑离求情,多尔衮却总是避而不见,我气急败坏之余,更担心的是离回京之日愈近,秦淑离生存的机率就越渺茫。
眼下天已黑,突然门外有人求见。
我回过神来,宫女提醒我门外童阿安已经久候多时了。多尔衮派了童阿安来,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出乎意料地,童阿安给了我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上面铿锵有力地写了一行小楷:“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我眼睛一亮,道:“去天牢。”
秦淑离刺杀多尔衮,其他参与过暗杀的刺客早已身首异处了,而秦淑离却一直被押在天牢,以多尔衮的谨慎为之的性格,绝不会放走这个隐患,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如果秦淑离同意降清, 他愿意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
我让童阿安带路,步履匆匆去了狱房。
月黑风高,大牢外黑漆漆的除了巡视的侍卫,连只苍蝇都见不到,等我迈入天牢的大门,一股污浊的臭气夹杂着闷热的暑气扑面而来。御官猝不及防,衣冠不整地向童阿安行礼。童阿安跟他说了几句话,转向我道:“公主请。”
我用袖子掩了口鼻,才敢继续前行。
牢狱中乌压压死气沉沉,不知是不是犯人都热晕了,只有蚊子满天乱飞嗡嗡作响。奇怪的是这些蚊子竟然没有一只来叮我。我素知童阿安武艺高强,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杀气太重,以至于这些蚊子没有一只敢上前的,于是忍不住想看一眼那木头,等我转过脸去时,不苟言笑的童阿安脸上果然满是煞气,而且跌破眼镜地把我头往左一按。
我气不打一处来,正想问他抽什么风,已见一只溃烂、骨瘦如柴的手持着一把匕首伸在我的右耳边。
我吓得倒退两步,原来是一个囚犯企图隔着铁栏挟持我。
童阿安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事儿,像拗断枯枝一样轻而易举地拗断了那只手,只听到黑暗的牢房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声:“放我出去!我愿意归降啊!”这一声惨叫惊醒了牢狱中的其他人,接下来牢里的哭喊就如百鬼夜哭一样此起彼伏,听得人毛骨悚然。
我心惊胆寒地打量过那一个个趴着铁栏杆上哭嚎惨叫的面孔,唯独不见秦淑离。
这时,童阿安转了一个弯,带我来到角落的一个狱室。
我见童阿安熟门熟路绝非第一次过来,心知能差遣这块木头的,除了多尔衮,不作第二人想。眼前狱室虽说很是简陋,但绝对算得上干净整洁,点着檀香,和外头喧闹闷热的环境天差地别。室中央有一人在床铺上闭目打坐。我一看,是秦公子。
“钥匙?”我连忙问童阿安。
“公主不可以进去。”童阿安瞪着无神的双眼,拦在我的面前。
“为何?”我急道。
童阿安:“摄政王命我护你安全。万一这乱党劫持你,小人难以交差。”
我气得跺脚:“那摄政王赐钥匙做什么?”
童阿安黑着脸,终究想不通,却也不肯把钥匙给我。
我和他这榆木脑袋争执不下,只听秦公子声音幽幽然传来:“公主,他说得对,你还是不要进来了,万一我控制不了自己,杀了你……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