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将我放下,扣响了亮着灯火的房间门扉。
开门的是位十五六岁的清丽少女,打着帘将我们让了进来,转身插上门栓。
“参见世子殿下,公主殿下瑞福金安。”林寄儿欲行大礼,被阿兄止住。
“免了。”
外室窗下的矮榻上设有席案,案上放着一摞竹简。
林寄儿与阿兄相对而坐,我与阿兄并肩坐在一方,好奇地四下张望,最后探寻的目光落在林寄儿脸上。
“你怎知我和阿兄要来?”
林寄儿还没开口,阿兄习惯性地摸着我的头发,就像给小猫顺毛。
“是我提前派人送信告知,你那会儿睡的正香呢。”
虽然还很好奇,还想问很多东西,也不能耽误阿兄的正事。便不再问了。百无聊赖,顺手将那摞竹简最上头一册拿过来打发时间。
“女则诫语……?”册面上大字写着的书名是我未曾听闻的,“这是什么书?”
我看向林寄儿,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家父推崇的女德之书,教导女子必要温柔恭顺,从生至死,皆以父亲、夫君、儿子为天为纲。要深明男子之尊贵,女子之卑贱,不可有丝毫忤逆。”
还有这样的书?在她解释的空当儿,我已经翻开简册,便忍不住弯起眉目,笑出声来。
“呵呵,原来是披着《女则诫语》的皮,芯子却是《天册神功圣武至尊皇帝本纪》呢。”这位可是这片九州天下的开国女帝,威名赫赫,也是唯一一位谥号如此之长的皇帝。
我又翻开其他几策书简,都是披着“温柔恭顺”的“生杀予夺。”
“噗!《女训遗规》里竟然是苗将军列传,这位女将可是个大杀神那。林姑娘可真有意思,《无德既才论》和经天纬地的无双国士,一代女相杜衡杜元若的搭配麽。咦?《贞烈广记》……原来是从一而终说,不过里头这位宣帝可是极风流的一位女帝呢。除了皇后和四位贵君,有名有姓的面首就有十来个。”
我越看越乐,这林家庶女可真是个妙人儿。
林寄儿颇为尴尬不安,脸红了片刻之后,说了句“公主见笑了”,便恢复了常色,看向阿兄。
“不知世子殿下找民女有何贵干?”
阿兄抽走了我手中的简册,将我不安分的小手攥在手心,免得我再看下去高兴过头伤了身体。
“孤望你能代替林夫人的位置入主花台殿,照顾阿宝。”没等林寄儿做出反应,阿兄继续道,“先别说自己身份卑微力所不逮。孤能过来找你,便是注意到你心有大智,为林家诸女以至于男儿也所不及。只是困于荆棘丛中不得而飞。”
“孤继位之前,你照看好阿宝,孤继位之后,便放你出宫,做林家宗主也好,入朝为官也罢,孤能为你铺路。”
林寄儿先是讪然,听到最后面露凛然,伴随着惶恐和激动。
阿兄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了,诱人到让人颤栗,令人眩晕。
林寄儿轻轻吐了口气,却觉得重如千钧。
“林家是潭死水,”她发颤的双手交握,冷静地说,“便是潜蛟也难以游离。于死水之中,恐翻不起风浪。”
“呵呵——”我的笑声打破了冷肃的气氛,兴味地瞅着林寄儿说,“敢跟哥哥讨价还价,嗯!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林寄儿面色一红,阿兄云淡风轻地说:
“放心,入宫的事,孤来处理。孤的条件只有一个,护着阿宝不损丝毫。”
话说到这个地步,林寄儿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她也不敢。她敢拒绝,阿兄大抵不会放过她……
回程的路上,阿兄对我说:
“明日上午我要跟太傅念书,下午我带你去见林家宗主,让他再送一个女儿入宫。我会说服他让你挑选,你知道选谁吧?”
我没有回答,无法开口,冰凉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怎么?冷么?”阿兄以为我淌了清涕,松开一只手,掏出手帕给我擦鼻子,我真是哭笑不得,但眼泪还是没能止住。从鼻子上面滚落下来,打湿了他的手尖。
“阿宝?”阿兄停在空旷无人的宽巷子里,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想将我放下查看,我却攀着他的脖子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