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端逢遭恶意的我又何其无辜呢?
我与郑则间的冷战,已持续月余。
郑则不是没召见过我,他也会主动见我,但他又没有完全卸下隔阂,每次都别别扭扭的,彼此间总像横着根刺似的,我不喜欢这种气氛,于是干脆次次都谎称不适从而不见他了。
反正,就算我不见他,他也不会因此生我的气,就算生我的气,我哄一哄他也就好了。我就是这么恃宠而骄。
不过,总称身体不适也有点不像话,于是最近十分悠闲的我想出另一个办法——回陶家探亲。我很久没回去看我爹娘了,这次我打算多待几天,好好享受一下无忧无虑的民间生活。
翠雪:“不记得是谁说的,说要是再出宫就让自己的膝盖永远好不了。”
我非常厚脸皮地说:“膝盖伤得那么重,早就已经不可能好了,所以其实我出不出宫都是一样的……”
翠雪瞪了我一眼,对我的这种死皮赖脸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带着翠雪一起回家见爹娘,然后,听我爹唠叨了两个时辰的“地位不要紧,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做人要知足”,再然后,听我娘唠叨了两个时辰的“要好好吃药,注意保暖,别过多走动,必须把膝盖养好,也要留心你的肚子,你年纪不小了,早该生个皇子公主什么的了”……我的耳朵都要被磨破了……
于是,吃过晚饭后,为了我的清净着想,我和翠雪找个机会逃出了府门。
幸亏我的溜得快,我左脚刚迈过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我娘“醉白去哪了?我还有话要跟她说呢”的声音,吓得我拉着翠雪就跑,生怕被我娘逮住。
我跟翠雪一路闲逛着,入宫这些年,京城变了,也没变。变的是店铺,是路上的男男女女,不变的是一街一道,是京城人的口音与性格,是我爹娘无休无止的关心和……唠叨。
我看着街上的人,看着曾经自己潇洒浪迹过的街铺,里面早已变了模样,曾经与我一块饮酒寻欢的人们早就不知去了何方,仿佛只有我被遗留在了欢愉之后。
但,人们依旧爽快,京城依旧繁华,夜色依旧温柔……凡此种种又让我觉得,也许人来人往都是平常,欢愉之后总会有别的欢愉。
我沿街一路闲逛,本想寻间熟悉的店铺坐坐,可我记忆中的那些店铺早已时移世易,让我无从寻觅曾经的感觉,于是就一直走了下去,竟就这么走出了四五里路去。
“小姐,我们回家吧,你的膝盖该吃不消了。”在宫外,翠雪一直扮做是寻常人家的丫鬟,因此一直都是叫我小姐的。
可我没动,也没反应,我在发呆。
“小姐,小姐!”
“嗯?”
“回家了。”
“先……先等一等吧。”我不是很想回去。
因为我这才发现,我无意间竟走到了一座寺庙之前。
这间寺庙,我曾在十几年前来过的。
寺庙的匾额已经很旧了,想来是时移世易,这间寺庙的香火早已不如十几年前旺盛的关系。
时移世易,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我就是在这里,求佛祖说——
我要和项广白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头发都白了。
难道,我之所以无意间走到了这里,是因为我一直在想项广白的缘故吗?
自从离开后宫之后,我不自觉地开始忘记所有与后宫有关的人,忘记所有因为后宫中的关系而与我结识的人。
而当我忘记了许多人之后,留在我记忆里的,只剩下了结识于微的项广白。
他是最初的我。
春天快到了,天越来越暖,就连晚风都带着温柔的躁动,寺庙的不远处是几间铁匠铺,铁匠铺里常年热气滚滚,因此店铺旁边的桃花已经打出了骨朵,在夜里不甚明显,却暗暗点缀着轻缓与和暖。
又是一个春天,又是一个轮回。
而我的轮回,何时才到尽头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为了花还是为了我自己,总之我有些惆怅却也有些欣慰,叹过气后便准备回家去,而刚一转身,仿佛上天注定、仿佛心有灵犀,我看到了我心中一直在想的那个人。
我最初的那个人。
那位玉面朱唇的公子站在我身后,仿佛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似的,久到如同他默默守护我的时间那般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