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这么久,我第一次看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从未脸色如此苍白过,浑身湿透,却又冷冰冰。
“你为什么啊……”我泣不成声。
“醉白姐,对不起啊,以后我怕是不能陪你了……”
“你回答我为什么!”
“别问了……”
“江婕妤,因为江婕妤是不是?”我吼道。
我忽的想起,江婕妤刚死的时候,江轩眉曾一字一句地对我说:“这笔账,我一定会去找皇后算个清楚。”那时我以为,他并不知道江婕妤之死实则是乔昭仪所为。
我跪在他面前,绝望地问:“其实,你一早就知道,对不对?那时候,你跟我说,你要去找皇后报仇,其实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醉白姐,乔昭仪是追随你的,如果让你知道了我知情此事,那你该多为难啊。”
我抱住他,想让他稍稍暖和一点,可我身上同他一样寒冷,我们抱在一块,就像两块冰凑到了一起。
“幼青,你把娘娘拉开,我身上冷,会冻到娘娘的。”
幼青听话地来拉开我,一边拉一边劝我:“娘娘,您身上也冷,你就算抱着江公子,江公子也暖和不了。您先放开江公子,我把给江公子带的干衣服给他换上。”
我只好放开他,看着幼青为他换上干衣服,我呆呆地跪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我忽然发现,他在我身边这么久,真真是把我养成了一个废物了,我连该怎么救他都一点头绪都没有。
“醉白姐,我唯一还放不下心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乔昭仪,一件是那花房的老太监,这两个人都阴险歹毒,虽然暂时不会害你,但难保以后不会。我本想除掉老太监后再除乔昭仪,可那老太监极为狡猾,我竟没找到机会,加上我又急着为婕妤娘娘报仇,所以便把那老太监留给你日后料理了。可我饶是搭上自己的命,也没能奈何得了那女人分毫。醉白姐,你记住,这两个人不可信,等我走之后,你一定要除掉这两个人。你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贵妃和田美人。”
他这副临终话别的架势把我说得都懵了,我哭着求:“你先别说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他却打断了我:“不要想着救我,你救不出我的。我相信,那两个人你一定除的掉,我是放心的,没什么别的牵挂了。”
我这才明白,他为何隐忍这么久。
他自幼被江家收养,江婕妤就像是他的亲姐姐一样。江家既养活了他,又照顾爱惜他,所以,从江婕妤死的那一刻起,他就立志要为江婕妤报仇。
只是,他放心不下我。
所以他隐忍蛰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日夜经营,辛辛苦苦为我除掉了皇后一党。而当皇后一党终于被尽数肃清的时候,也就到了他要离开我的时候了。
我怕是这天下最没心没肺的人了吧。
我竟一点都没察觉他的心思。
这几个月,他笑脸迎人,一如往常,我竟不知,他心中竟有那么多的血海深仇。
我被幼青和游宏合力拖回了我的寝宫。
我呆坐在地上,拴上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我问我自己:我爱江轩眉吗?
我觉得其实自己是不那么爱的。一开始,我只是把他当成小屠剑西,后来,他的温柔细腻一点点打动了我,到最后,我彻底沉溺于他对我的深情。
是的,我不是很爱他,我只是习惯了他对我的好。习惯到,如今他离开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寸步难行。
就好像,我所有的思考与情绪都被抽走了,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懂我冷懂我热,没有人会像他那般爱我那般呵护我。
我以为自己不爱他。
可我发现,没有他之后,陶醉白就仿佛变成了一个空壳子。
他的温柔就像水,渐渐将我淹没,甚至让我习惯栖身于水底,在水底安享平静喜乐。
可今日,我仿佛忽然又被拽到陆上,脱离了那片温柔水域后,本该生活在陆上的我却竟然感到难以呼吸。
就好像,一直温柔保护着我的躯壳被从我身上生生剥离,让我再一次暴露于风吹雨打之中,我惶恐,我不安,我眷恋他,舍不下他。
他不是那种能让我思之如狂的人,他是那种沉默守护我许久,在离开后才让我感到难以忍受,然后随着年月流逝让我越来越钝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