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平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我忽然无比心疼郑平，这样的道歉，真的是他想要的吗？真的有用吗？
郑怀信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带着无尽的怨恨和不甘。
倘若真的有十八层地狱，像他这般一生行差踏错的人，也许便要落入血池地狱，受无尽之苦。
不过，我又比他好到哪里去呢？我这一生不也是行尽不端之事？
想到这里，我忽觉疲惫厌倦得紧。
郑平轻轻唤了一句：“父亲。”
我们都愣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郑平这一辈子唯一一次喊郑怀信“父亲”。
郑平忽然起身，好似站不稳似的，原地打转，口中还念念有词：“父亲……父亲？他不是我父亲。我的父亲是皇上，那是我父皇……还有、还有我母妃，我母妃在哪里？我父皇在哪里？”
我骇了一跳。
我们所有人都骇了一跳。
郑平原地打转，然后直直奔着郑则而来，拉住郑则问道：“二哥，你知道我母妃在哪里吗？你知道父皇在哪里吗？”
郑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悲哀。
郑平继续问个不停：“我母妃在哪里啊？我好久没看到她了。”
见郑则不答他，他又走过来，走到我和英素衣面前，看着我们两个，却仿佛不认识我们似的。呆呆地问我们：“你们看到我母妃了吗？我母妃是贵妃娘娘。她去哪了？”
“平哥……”我不敢相信似的，轻轻喊他。
“你是谁啊？”他无辜地问我：“你认得我？可你这么大年纪了，干嘛叫我‘平哥’啊？我比你小多了，我还是小孩子呢……”他委委屈屈地说。
我愣在原地，无法说话。
“小平。”郑则轻轻唤他，把他拉到自己身前，缓缓地说：“父皇、我母后、还有你母妃，他们都不在了。”
郑平瞪圆了眼睛看着郑则，似乎不敢相信似的。
半天，他语带哭腔地问：“他们去哪了？他们不要我们了？”
郑则悲哀地说：“小平，他们不是不要我们了。他们有他们该去的地方。小平，以后，你母妃不在的时候，二哥照顾你。”
“嗯！”郑平满口答应。
郑则的语气已经止不住地颤抖，几乎快要流泪出来。
郑平浑然不觉，想了想又说：“但我想等我母妃回来，我去我母妃的寝宫里等她。”说完，他便跑了。
先帝贵妃的寝宫正临着御花园，郑平往那边去，我们也在后面一眼不发地跟上，看着郑平拿出钥匙开了门跑进去，然后只听见里面传来微弱而满怀希望的喊声：“母妃，母妃，母妃你在哪？”
他忽然又跑出来，神色焦急地拉着郑则说：“二哥，我母妃不要我了。”
郑则只好哄他：“没有，你母妃只是有点事要去办，她……不会不要你的。”
“好吧。二哥，你母后什么时候答应放你来陪我玩啊？你不要总是读书了好不好？很累的，你来陪我玩嘛。”
“好，二哥有机会就去陪你。”
“嗯……二哥，我想吃越梅，可母妃说我吃的太多了不让我吃……”
“明白了，二哥给你买就是……”
“嗯！二哥，那我等你来找我！”说完，郑平又跑进废旧的宫殿里去了，这次不再到处呼喊，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
谁也没想到，郑平竟能放下那些悲哀的事，可却是以这样悲伤的方式。
而郑则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
第148章 浮生是白日一醉
碧海烟波无尽，往事的尘埃遗留在记忆中，终究慢慢落到地上，尘土自归。
谋反逼宫一事以两位主谋一死一疯为结局。
顾飞燕求见。
她一身白衫，似在为郑怀信戴孝，衬得她身形更加萧条，面容更加清冷。
她跪在地上，求郑则允准她余生服侍郑平。
有关郑平的事，郑则现在都听不得，不忍听。他尽量控制着情绪，轻轻道：“飞燕姑娘起来吧。”
“求皇上恩准。”
郑则闭上眼，长叹口气轻轻道：“准了。”顾飞燕这才站起来。
“飞燕姑娘。”我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