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说的是宫中铁打的规矩——的确没有嫔妃之间由太监或下人直接送信的道理,来往京中的信件都是由内务府统一发送的,即使有个什么私下的要送惠嫔也往往会通过随驾大臣中明珠的人来传递,御驾不在,这些人也自然不在,信件也就不能明晃晃地往盛京送。
秋华也劝她:“五月前就回京了,到时候您拉惠嫔娘娘说三天三夜话都没人拦您。”
“谁想她了,近日京中桃花盛开,皇上又不在,她肯定大张旗鼓地折腾酿桃花酒了,皇上在京的时候她可不好意思差人去西苑摘,皇上不在你看能忍住她不折腾?”
“那回去了,咱们去要。”
蓁蓁一边扶着秋华的手,一边扶着腰,嘱咐秋华:“你仔细记着,明年这时候咱们去她延禧宫挖酒坛子。”
蓁蓁所住的厢房离荷花池不远,其实与其说不远,不如说整个盛京皇宫都是抬脚可至的方寸之地。这方苏麻喇姑最喜欢的荷花池占地也不大,大约一亩大小的地方任何一处岸边都能轻易看见对面。故而蓁蓁一跨过月洞门苏麻喇姑就看见了她,苏麻喇姑虽然年过七旬白发苍苍但依然脚步稳健,反而比怀有身孕的蓁蓁要走得更快。
“德主子怎么来了?”
“皇上说您喜欢这里,我想今日天好也出来陪姑姑走走。”
“唉。”苏麻喇姑笑了笑倒说,“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的,那是没见过世面,有这么一处看花的地稀罕的不得了,你要知道老城赫图阿拉那就是光秃秃一片,到了盛京才勉强种了点花花草草。这处池塘那时候是太、宗皇帝花了大力气找汉人工匠挖的,八旗里都是粗人,哪懂欣赏这些。”
蓁蓁和苏麻喇姑一起走向池边唯一一处竹亭,苏麻喇姑解了自己的披风给蓁蓁垫着坐,蓁蓁说:“那时候我大清创业艰辛,自然无人顾及这些,现下京中就单说明相府中的花园就赫赫有名。”
“是啊,那时候哪有心情想这些。”苏麻喇姑看着尚未种花的池塘,很是感叹,“这池子要不是主子当年实在爱花,哪能得啊。”
“哦?”苏麻喇姑这话倒让蓁蓁想起皇帝随口提起过,太皇太后据说喜爱荷花但又瞧不上西苑南苑等处的荷花,似乎说是不如盛京。
“倒是我孤陋寡闻,这处原来还是太皇太后的面子,乃是太宗爷为了太皇太后所建?”
苏麻喇姑满腹心事,在这处熟悉的故地,面对几个小辈,她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这些往事四十年了,久到她以为自己忘却过,但那天自家格格那句一如既往悲愤的“叛徒”让她明白——谁都没有忘记过,这是刻骨铭心的背叛,被伤的人永远无法忘记。
她想到这里脱口而出:“是主子求来的,造的时候她拉着我给工匠们出了无数主意,她花了无数心思,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我最早教过她一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她最喜欢。”
“皇上在京也修了不少荷花塘,要是太皇太后喜欢,今夏可以住的离有荷花的地方近一些……”
苏麻喇姑打断她:“不,主子现在最恨荷花。”
她的嘴唇不住颤抖着,似乎是激烈的往事涌上心头,“太、宗皇帝……大汗……他只以为这里是他和宸妃定情的地方。”
蓁蓁突然沉默不敢接口,可苏麻喇姑却说了下去:“荷花池造好,格格第三次有了身孕,前两胎都是公主,其实她怀像不好这一胎极为辛苦,可她说想为大汗生个有科尔沁和满洲血脉相连的阿哥,她说什么都要试一试。”
苏麻喇姑布满褶皱的老手抚摸着竹亭的围栏,“她怀孕那么辛苦还惦记着她的姐姐,海兰珠嫁的是林丹汗部的人,她丈夫杀过好多八旗人,多少人恨她,是格格去保她接她进汗王宫。可她呢?她在格格最喜欢的地方背叛了她的妹妹勾引了大汗,她差点连哲哲福晋的位置都要抢走。”
“您别说了。”蓁蓁很想去拦住苏麻喇姑,可苏麻喇姑却还是在说,“那不是关雎宫,那过去是格格的住处,她才是原来的第一侧福晋,可为了那个海兰珠,他皇太极做了什么?西宫次妃,亏他做得出来!”
苏麻喇姑最后望着蓁蓁说:“不值得,我看着格格一辈子只觉得这些男人啊不值得,不如先护好自己,只为自己活着。格格后来明白了这点,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