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合冷眼看着,饶是这丫头如此蛮横,韩莹气得手都发抖,却仍旧不敢发作,只不住地觑看大伯母和她,颇为顾忌的模样。
看来这位四姑娘就是韩莹后母生的女儿了,连她身边的下人都能对韩莹颐指气使,可想而知这位大姑娘平时都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看到这里,倒让弦合想起婉合来了,虽然她这妹妹也骄纵蛮横,可好歹表面功夫做的极好,不会这么下乘地来欺负她。呃,当然,她余弦合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人,婉合要是敢跟她来这么一出,她就算冒着被父亲责罚也断不会让她讨了便宜去。
可眼前的这位韩莹比她温柔娴和多了,在轩窗前徘徊了一会儿,回身冲大伯母道:“您和妹妹先坐,我去去就回。”看样子是要去给她四妹妹找头面了,大伯母端得是个火爆脾气,一把将韩莹扯回来,气道:“去什么去,我倒要看看,是哪里的野丫头教养出来不成体统的丫头,敢跑到主人跟前说三道四。”
说完,甚是彪悍地将韩莹掼到弦合身边,摇着大敞袖就出去了,站在院子中间朝着那丫头道:“我却不知道,这书香门第的大家族里,什么时候轮到丫头来训姑娘了,敢情你们夫人就是这么主持家事,约束下人的?这是靖州,不是你们穷乡僻壤的襄州,没的说出去可别让人笑话。”
那丫头不过是仗着韩莹软弱才敢来欺,一瞧见硬茬,又穿的雍容华贵,气势当即就短了,忙一缩头跑了。
大伯母和弦合替韩莹出了口气,意气风发而归,弦合却有些担心,“大伯母,咱们这样训人家丫头,万一那夫人回来了,再去为难莹姐姐怎么办?”
大伯母一愣,亦显出几分担忧,但随即大而化之地敛去,道:“没事,明儿我还去,我去盯着,那泼妇要是敢为难莹儿,我饶不了她。”
弦合算是看出来了,这大伯母就是个纸糊的母老虎,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实际半点心眼都没有,也难怪上一世会被楚二娘那等心机幽深的人所利用。不过好在这一世她在家中掀了几场风浪,楚二娘为了夺权将余思淮召回家去了。人不在跟前,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鞭长莫及。她得趁着这样大好的时机替哥哥把宗族笼络下来。
回了家,正琢磨着在婉转跟哥哥提一提婚事,却见银鞍哭丧着脸出来,怀里抱着染了血的纱布,正要往外扔。
弦合心里一咯噔,忙抓着他问:“怎么了?”
银鞍哀声道:“灾民作乱,与前去镇压的官兵起了冲突,大公子怕伤着无辜百姓,指挥起来颇多顾忌,反倒被那些刁民钻了空子,几个人手中持有利器,伤了大公子。”
话音未落,弦合已松开他大步流星地往里跑。
余思远正穿了单衣,胳膊上缠着厚重的绷带,雪白的素纱上渗出点点血色,看上去伤得可不轻。
弦合又是心疼,又是气,一边替余思远将外裳穿上,一边嘟囔着道:“你怎么又让自己受伤了?不过是几个百姓,竟也能将你伤成这样,要是将来上了战场,你可怎么办?”
余思远垂眸看向妹妹,幽润一笑:“你怎么也这么啰嗦了,我不过受了点小伤,再说了……”他敛却笑容,神色凝重了几分:“这些可不是一般的百姓,他们中有人蓄意煽动,图谋不轨,多亏了临羡在,他能替我挡一挡……”
“等等。”弦合神色一凛:“你说江叡……他怎么替你挡?”
“我受了伤,只有他留在善辅司继续安抚灾民。”
看着余思远胳膊上缠着的染血绷带,她的心乱了起来,不禁抱怨:“你是堂堂左戍卫将军,那些人都认识你还敢下此毒手,更何况江叡,你怎么能将他自己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他们丧心病狂伤了他怎么办?”
前世那些他英年早逝的支离片段不住地在眼前划过,记忆鲜明,击起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慌,犹如峭壁巨浪,一层层打过来,永没有止歇的时候。
余思远怔怔地看着她,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可弦合根本没有察觉,惴惴不安全写在了脸上,扔下余思远就要往外走。
门外暮色四合,月光清润,落到院心,犹如一泊清流泉。
弦合骤然止住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退了回来。
江叡裹挟着一身的尘土气负手进来,鬓发上还沾了一片黄树叶,抱起茶壶狠灌了几口,喘着气道:“为首的我抓了,让善辅司好好审一审。从就近的赈济仓调了五千担粮食分下去,先安抚住了,再把幕后煽动的抓起来,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从这些灾民里挑出些年轻力壮让他们入伍,剩下些老弱妇孺,只要没人煽动,料他们也闹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