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可鉴_作者:桑狸(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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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家这些日子很是忙碌,因新主登位,照例各地蕃将是要轮流入陵州参拜汇报所辖治军。大伯父余文敬带着家眷来了陵州,暂居在余家。

  大伯母韩氏跟楚二娘一拍即合,日日在她屋里玩笑说话,楚二娘活像个抹上油彩粉墨登场的戏子,上下张罗,又忙不迭地把余思淮往大伯父身边推,又是夸他上进,又是夸他秉性纯良。

  弦合看在眼里,又恨自己母亲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遁世模样,白白被楚二娘抢去了风头。

  她想起兄长在靖州,事事还得依仗大伯父,怕楚二娘褒扬自己儿子不算,还会来贬兄长,大伯母又是个没主见没心骨的人,万一听了她的谗言再传给大伯父,那之前的一切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因此就算她心里再厌恶,但每每楚二娘将大伯母叫到自己房里,她都会舔着脸去作陪,楚二娘似乎是怵了她,不敢当着她的面儿说些不中听的话,至多明里暗里戳弄她一两句,她也一昧装傻充愣,在大伯母面前扮贞静娴良。

  大伯父此次来陵州,还带了自己的小女儿梦合,梦合与婉合同岁,待字闺中还未许婆家,这小姑娘随了她母亲,看上去虎头虎脑没什么心眼,被婉合几句娇娇调调的诱哄,便当了她的跟屁虫,时刻不离其左右。

  大伯母坐在西窗下的榻子上,看着幔纱里两个姑娘在一起讨论钗环首饰,嗞嗞赞道:“五姑娘真是娴静婉顺,模样生的又好,难怪能定下那样一门好婚事,凤信台长史景大人从前是君侯的老师,如今君侯新登位,必然会对他更加器重。景家水涨船高,倒是五姑娘的福气。”

  楚二娘笑得矜持且含蓄,拿帕子挡住唇边细纹,道:“什么福气,不过是这丫头柔顺听话,这才入了景家的眼。我也不指望她能有多大出息,不过是嫁人之后好好侍奉公婆罢了,她可不像三姑娘,将来是要奔大前程的。”

  闻言,大伯母的笑容僵了僵,转而看着弦合,又拿出谆谆劝导的姿态,道:“弦合,不是大伯母说你,女孩家不兴眼光太高,之前那个卫公子和文公子都是不错的,怎么后来又都不成了?这样的次数多了,可坏你名声。”

  跟卫鲮那一段不过是在家中捂着,从未向外面张扬什么,跟文寅之更是八字没一撇,到如今倒像是人尽皆知了似得,粗略想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了。弦合瞥了楚二娘一眼,端起茶瓯抿了口茶,冲大伯母笑笑不说话。

  大伯母以为她没听进去,忙又道:“余家这些年看着有几分风光,其实不过是借着从前的荫势,泰山公念着文翦献城的功勋,对咱们家多有照拂。可如今新君侯登位,只怕将来也没有这么些照拂了。你是个姑娘家,早早地借着家族荫势谋个好郎君才是实在。”

  弦合仔细听着,大伯母说的话虽然她不甚爱听,但实打实掏心掏肺都是为了她好,不像楚二娘,口蜜腹剑的。她因此耐下心,冲大伯母笑道:“弦合知道了,可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哪兴自己去找的?道理弦合知道,可委实自己也做不了主。”

  言外之眼,自己生母不管事,而管事的二娘却只念着自己亲生女儿的婚事,慢待了嫡女,耽误了她的姻缘,她自己也很无辜。

  大伯母转了转眼珠,便将眼色投到了楚二娘身上,刚要说些什么,侍女进来禀,说是余大将军让楚夫人和大夫人去外堂待客。

  楚二娘奇道:“什么客人,要这么大排场?”

  “是丞相和功曹长史沈大人。”

  楚二娘和大伯母忙站起来,理了理衣裙钗环,又嘱咐了她们几个姑娘安生待在后苑,勿要出去冲撞了贵客。

  丞相登门,前所未有,也难怪她们如此慎重了。

  余文翦将袁修让到上座,又将沈昭愿让到左下首座,自己才颤颤巍巍地和余文敬在右下座坐,紧张万分地看着丞相大人。

  而楚二娘和大伯母则随侍在侧。

  袁修捋着花白的胡髭,笑呵呵道:“余大将军莫要紧张,老夫此次前来不是为公务,而是为私事。”

  沈昭愿含笑补充道:“准确说是喜事。”

  余文翦诧异,“喜事?什么喜事?”

  袁修道:“是要向贵府的三姑娘提亲。”

  余文翦愣了愣:“提亲?”看着袁修满面喜色,他的心中亦生出几分喜意,但面上还是谦虚,摆了摆手:“我家的姑娘哪配的上丞相大人的公子,说笑了,您真是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