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合脸色缓和了许多,但眼中仍是满满的疏离警惕。
余思远大笑:“君侯可真是深谋远虑,我现在顺了您的意了,我没去办,也跟我妹妹说了,我这差事办的好吧。”说完,站起身来,鞠了一礼,幸灾乐祸的模样。
江叡瞥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余思远丝毫不惧,挑衅似得回望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弦合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朝在檐下侍立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紧跟着余思远出去。
江叡扣住弦合的手腕,堆起一个堪称谄媚的笑:“你别听他的,他这是携怨报复,我绝无二心,真的。”
弦合冷淡地睨了他一眼,幽幽凉凉的模样,缄然不语。
江叡愈发慌乱,围着她各种赌咒发誓,一边暗恨余思远手段太毒辣,一边怪自己太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赔了半天的罪,还是被撵了出来,弦合美其名曰,自己有孕在身,情绪不稳,实在不能见让自己心里发堵的人。
江叡被落盏那死丫头半是劝半是推,趔趄着出了来,恨恨地咬了咬牙,往前院去了。
到了夜间跟着余思远的侍女回来了,附在弦合耳边低语了一番,她当即将手中的燕窝盅瓷摔了。
雪瓷剔透,碎成几瓣,浸在尚未饮尽的汤汤水水里,落在青石板上尤为亮眼。
秦妈妈听得声响过来,正要相劝,听弦合干脆道:“明天随我出一趟门。”
初春之际,落雪有消融之势,岩墙上的紫藤亦冒出了新芽,随着藤条点缀在冰冷的墙上。这幽僻的小筑便有这么一墙的紫藤,弦合只带了秦妈妈和昨日跟踪过余思远的侍女阿香,由着阿香指路,找到了这里。
她让阿香叫开了门,亮出了魏侯府的令牌,便没有人敢拦。
站在院中见门房一溜烟地蹿了出去,应是去报信了,这样也好,倒省得自己费劲了。
弦合疾步去了后院,见一女子穿了件绯红的绣襦裙,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正在芙蕖前发愣。
发髻松松垂着,半遮掩着珍珠耳铛,颇有些美人朦胧的幽媚。
听得响声,她转过头来,望着来人,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
不光是她,秦妈妈和阿香皆抽了口冷气,不可置信地在她和弦合之间逡巡,半晌,秦妈妈念叨:“大公子太胡闹了,太胡闹了!”
绣帷高高悬起,轩窗半开,透进些早春的清寒,侍女进来递茶盘,将瓷瓯放下便退了出去。
琴关好奇地盯着弦合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坐在绣褥上冲弦合问:“你是他的心上人吧……我老早就觉得奇怪,他怎么老盯着我的脸出神……他是个将军,应该还挺位高权重的,人也大方,你怎么不跟他呢……我瞧你是妇人装束,嫁人了吧,嫁了人还来找他做什么,你家里的夫君不会责骂你吗?”
弦合坐在案几前的凳子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额间蹙起数道纹络,似是将牙咬得太紧。
秦妈妈见她的脸色,朝琴关斥道:“你闭嘴!”
琴关悻悻地闭了嘴,将探出来的脑袋缩回去,捏了颗酸梅子吃,默了半晌,没忍住还要说话:“那个……我怀孕了,有些嘴馋,你别介意。”说完,将梅子嚼得咯吱响。
弦合看向她,脸上几乎结了冰霜,冷鸷得让人心底发骇。
琴关瑟缩了一下,“你这么凶干什么?其实我也不想怀,还不知道哪天他对我就没了那股劲,到时候再带个孩子日子还怎么过?以前他也不让我怀的,事后都盯着我喝药,只是不知怎么的,从外面打了仗回来就突然说让我给他怀一个……”
弦合手间有力,将茶瓯生生地捏着粉屑,和着茶水与血水落下来。
秦妈妈忙去看她的手,拿锦帕包了,朝琴关怒斥:“别说话了,听不懂吗?”
琴关骇了一跳,向后缩身子,闭着眼指了指箧柜上的小抽屉道:“里面有药膏。”
弦合将手抽回来,血渍浸透了锦帕,洇在素缎上绯红一片。
院子里传进来脚步声,余思远连官服都没换匆匆地回来,刚一进门,琴关就扑上来,靠在他怀里,泣道:“将军,你可回来了,吓死奴家了。”
余思远的视线紧凝着弦合,将琴关推开,一眼望到了她的手,忙上去捧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