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刚刚去了。”
弦合听侍女这样说时正抓了把榛子在手里,一怔,全稀里哗啦地落回了盘子里。坐在一边的余思远探究般地歪头看她,她忙收敛了脸上的悲怆之容,看向母亲。
她的唇角颤了又颤,佛珠紧紧嵌在手心里,像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来克制自己。
蓦得,她站起身,声音颤抖:“伯瑱,你随我出去一趟。”
这一回儿弦合不敢跟,余思远武艺在身,又在疆场历练过,敏锐与警惕远高母亲和秦妈妈之流。
可他们这一去,整整两天没回来。
弦合心里焦急,又不敢贸然上门询问,在家里左等右等,等来了卫鲮。
“我将弟弟送回了琼州,来往耽误了些时日,却将姝合姐姐的婚事都错过了,真真是遗憾。”
卫鲮眉宇间若含春风,柔情似水地望向弦合。
她在心底生出些愧疚,这些日子只想着余思远的事,彻底将卫鲮抛诸脑后了,竟连他一反常态多日未登门都没察觉,亏他还特意跟自己解释去哪儿了。
愧疚一旦来了,总会模糊许多事情,譬如之前因查出徐年是齐家耳目之后她对卫鲮的怀疑。
这份怀疑其实细细想来缺乏些佐证,琼州卫氏和越州齐氏没什么交往,卫鲮又为何要去替齐家卖命来陷害兄长,这对他根本半分益处都没有。
她像是在困境里徘徊游走了许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带着些惶惑不安,道:“信瑜,你可否帮我一事?”
卫鲮想都没想,连忙点头:“你说。”
“你可否去一趟上九巷,我母亲和兄长去那里探亲访友,两日未归,你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有,别让他们察觉出你是特意去的,最好想一个名目,恰巧到那边碰上了。”
卫鲮面露疑惑,弦合却赶在他发问之前,近乎哀求道:“你就去一趟,将那里发生的事情回来告知与我,好吗?”
卫鲮沉默着看了一会弦合,缓缓地点了点头。
临行前,他踌躇着问:“弦合,你可知近来三公子在大力彻查征讨山越前军情泄露一事。”
弦合被问住了,些许茫然,卫鲮道:“我以为伯瑱与三公子来往甚密,这些事三公子应该让他知道。”
这话中似有隐意,弦合不禁问:“可是查到了什么?”
卫鲮道:“陵州上下传言四起,说是查到了吴太守的身上。”见弦合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他淡然一笑:“我祖父当年任督使时与吴家颇有些交情,吴太守念旧,这些年时常去琼州看望我们,所以有些来往。”
虽然弦合讨厌吴大夫人的做派,可吴太守为人为官却是有口皆碑的,只是……他是袁夫人一派,与余思远和江叡都有些过节,这就有些微妙了。
她道:“吴太守再不济,也是一方太守,在陵州颇有些人脉,若是三公子那边没有确凿证据,怕也轻易动不了他。”
卫鲮倏然笑了:“你是说他若出事自有袁夫人救他吗?”
弦合有些尴尬地抬头看他,唇角轻挑,笑意僵硬。
卫鲮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牵扯进党争,若是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我一定站在你和伯瑱这边。”
弦合心头一暖,将先前的许多别扭全部挥散褪尽,朝他微微一笑。
卫鲮走后没出两个时辰,他就派人给弦合送了封信,信中说巷中那位夫人因为丧女而病倒了,余夫人在那里照看,而伯瑱则是张罗一应发丧事宜。
又过了三日,母子二人回来了,余思远跟着母亲去了佛堂,在泛着腐旧气息的蒲团上跪着,闭了闭眼,又睁开:“我觉得弦合知道了。”
大夫人正将香烛送火,闻言动作一滞,没说什么。
余思远紧盯着母亲:“舅母说有人给她送钱,还是以余府的名义。可我问过秦妈妈她们,不是她们做的。那除了弦合还有谁?那日外面来报念儿的死讯,她的反应也有些奇怪,不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大夫人平静地回身看他:“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是你的妹妹,总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害你。”
余思远的手在身侧攥紧,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要说什么,却被大夫人堵了回去。
“伯瑱,你与弦合不同。你是男子,需要奔前程,凌家当年斩杀了魏侯手下诸多干将,魏侯曾下令凌氏一族三辈之内不得出仕。若是被人知道了你姓凌,那你的前途就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