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回到青竹医馆,长孙十一正站在烛火下,提着戥称抓药,见姜云回来,开口问道:“怎样?”
“苏衍虽然并不知道万金方的真正含义,但他已答应帮忙详查。”
长孙十一闭了口,专注地看着桑皮纸上堆起一丘丘药材。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姜云忍不住问道。
“等。”
“能等到什么?”
“无论是什么。”
姜云凝重地看着长孙十一,“你有没有想过结果?或许,苏衍并不是真心地想帮你。”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为什么?”
“你既然是为了报我的救命之恩,听我的吩咐即可,其他的,勿须你操心。”
姜云垂下漆黑的眼眸,“我只是为了报恩么?”
“你很清楚,我当初救你,就是为了让你替我报仇。”
“像这个药碾,无论用了多年,它唯一的作用只有一个,碾碎药材。”
“随便你怎么认为。”长孙十一把桑皮纸包得整整齐齐,头也不抬地推过来,“明天一早,送到城南通善坊兴隆布庄的张老板那里。”
第二天,天刚亮,姜云便拿了药往往城南去,一路上却还在想着昨夜的情形。
苏衍的话有几分可信?此举会不会反而将长孙十一暴露?那伙人既然想要将长孙家满门屠尽,若是知道长孙十一还活着,想必会不遗余力地追杀。
长孙十一从两个月前满门被屠的惨案中逃脱,非但没有逃离这危机四伏的安宁城,反而化名孙一,在这间小小的青竹医馆中行医。
姜云知道,他的心已经死了,他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复仇。而自己,就是他复仇的第一件工具。
来到通善坊兴隆布庄,收到药的张老板边给姜云找钱,边直夸孙大夫医术精妙,旁边一个小伙计盯着姜云看了半天,突然神神秘秘地挨到张老板耳朵边小声说话,姜云见他神色怪异,有意去听,“老板,这姑娘......昨夜拿着......来抓......这么长的大辫子......”
张老板细看了姜云一眼,递过银子的手蓦然抖了一下,银子掉在地上。
姜云心念转动,再顾不得银子,转身奔了出去,一口气奔回青竹医馆,长孙十一正在柜后抓药。
“十一,快走。”
长孙十一瞬间醒悟,“有人在抓你?”
“对,似乎从昨夜便开始找,我没听得很清楚。苏衍就是害死你全家的幕后黑手。”
长孙十一的脸变得煞白,“真的是他么?”
“若不是他,为何会有人抓我?他们抓我,为的就是找到你。”
“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与我父亲出自同门。”
“你别忘了,你父亲去后,他便升任了新的太医令。”
姜云慌忙收拾包袱的手猛然停止,周遭安静,只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姜云心头狂跳,把包袱往长孙十一怀中一塞,“来不及了,我先引开他们。往后,你一定要找机会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这幕后黑手位高权重,你斗不过他们。”
马蹄声已至门口。
长孙十一神情空白,伫立堂中,姜云再不忍看,咬了咬牙,箭步跃到后院,从墙头翻过,刚刚落到医馆后的小巷,便听见里面传来呵斥砸门的声音。
姜云一刻不敢耽搁,只想着远离青竹医馆,不停地奔走,不知不觉来到东城门。
城门口竟已增加了一倍的甲士,拿着画像严加盘查。
画像上的姜云,杏眼挺鼻,眉目间有江湖儿女的英朗之气,长长的辫子搭在肩膀,与街头妾妇委实大不相同。
姜云躲进暗巷,犹豫良久,终于拔出随身弯刀,咬牙割断了脑后那柔亮如缎子般的长辫。
不及打理,黑丝不长不短地散在背上,又寻了件普通妇女的宽裙,把弯刀掩住。
挨到入夜,天上飘起了小雪,终于跟在一群商队后面,混过了城门。
还未离开甲士们的视线,便听到后面传来喝止之声。
姜云发足狂奔,一头撞进城外广阔的茫茫荒野,黑影重重的深林延伸至地平线尽头。
很快有人马追出了城,远山间不时听到细碎的人喊马嘶。
追踪而来的几队人,如夜魔般黑衣裹身,套着银光闪闪的铠甲,似禁军打扮,骑高头大马,刀光森寒,跗骨之蛆般跟在姜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