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没料到他功夫竟不弱,一时失察,被捉了右腕,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射出尖针般凌厉的光线,声音也冷若寒冰,“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陆无机神色讶然,微张了口,半晌才问出,“你要去哪里?”
姜云心头一跳,迅速冷静下来。
太医令苏衍害死了长孙十一一家,朝廷局势纷繁复杂,难保官员间不会彼此联系。自己此刻的身份是京兆尹的女儿,若是行动稍有不慎,暴露了长孙十一,后果不堪设想。
陆无机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姜云的思绪,“或许是我半年未回,我觉得你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是人都会变,况且,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半年你是否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陆无机试探着问,“所以,你连我都......”
“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姜云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
“好好好,你不要想了。”陆无机慌忙安抚,有婢女匆匆步入,“陆大人,宫大人有请。”
“好。”陆无机深深看了姜云一眼,举足离去。
姜云心绪杂乱,难以按捺,陆无机甫一离去,便在房中四下搜寻,终于在妆台上摸到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虽不称手,但可勉强充当防身利器,把它藏入袖中。
又让婢女找了身男子的衣服换了,对镜自照,看到镜中映出一张白皙秀美的面容,淡青袍衫,腰束玉带,脚踏白色翘头履,竟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出了房间,潜到院墙跟前,往墙角的大石上一点,鹞子般轻盈翻过。
傍晚时分,雪还未停,距自己“死”去,刚过一夜,长街上行人稀疏,远远看见几重屋宇后露出皇城探入云霄的一角飞檐。
跨越了大半个安宁城,终于来到一座医馆前。
位于城东北角的入苑坊中,小小的门楣上挂着块粗糙的匾额,“青竹医馆”,字迹苍劲,门前一方小池。
姜云跨步而入,空荡荡的前厅只一张诊桌,一个灰袍男子正端坐桌前垂眸书写,心中咯噔一下,他还在这儿,他竟然还没离开安宁城!
男子面容清瘦,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握着笔杆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数九寒天,身上却只一件单衣,衬着瘦削的身形,愈发让人觉得形单影只。
被来人惊动,长孙十一抬眸,用于他形容相称的清淡声线问道,“公子看诊?”眼眸暗沉,仿佛深潭,即便用尽了力气去看,依旧什么也看不清。
姜云的默然让他神情有些许犹疑,“府上需要出诊?”
还未收到回答,长孙十一已起身,开始收拾支在桌角的药箱。
姜云刚想说话,却被另一个渐近的急切声音打断,“你怎么到这了?”
陆无机从雪中疾步而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惊惶,“你不舒服么?不舒服可以把大夫叫到府上,为何非要自己跑出来,还下着雪呢。”
他脱下身上的黑色狐裘大氅,把姜云整个围在其间,温暖袭来,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味。
陆无机向长孙十一道,“不好意思,府上人丁安好,勿须劳烦大夫了。”
“我的确有些不舒服。”姜云撒了个无比蹩脚的谎。
长孙十一点了点头,放下药箱,摆手示意她过去。
姜云在诊桌前的凳子上落座,伸手让他把脉,搭在腕子上的指尖冰凉。
“公子肺气不足,或是先前落了水?”
陆无机笑道:“大夫果然妙手,她昨日落了水,今天才刚刚醒来。”
长孙十一瞥了姜云一眼,微微颔首,“无碍,我为你配药。”他很快配好药,不待姜云伸手,陆无机已先接过,又递出块碎银,一切自然,仿佛向来如此。
姜云知道自己露出破绽,不能继续呆下去,当先出了医馆。
还未走出两步,听到一个清晰的碰撞声,匆忙回首,见医馆中那清瘦的身子微微摇晃一下,又稳住,接着用一种极怪异的,似有一条腿无法用力的颠簸姿势走去了竹帘后面。
那灰色的身影早已半点影子也无,姜云的目光却似被揪住般,依旧粘在那片隔断前厅和后堂的陈旧竹帘上,直到被陆无机的声音扯断,“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碎雪中,陆无机的目光不时落在侧脸,让姜云心中愈加烦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