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弥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温和地安抚:“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丑啊。”
凌湮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这才是叶弥啊, 不美不成活的叶弥!从青春期开始, 叶弥就绝不允许自己素颜出现在别人面前,描眉画眼一点也不能少。她是美的, 而且美得自知而浓烈。
为什么……现在的她会这样淡,淡得好像随时会从人群里消失一样。
“陪我出去走一走, 好吗?”叶弥问。
凌湮红着眼眶点头,别说走一走,就是让她陪着去死,她都会答应。
眼看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凌湮吸着鼻子陪着寡淡的女孩儿离开,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了很久,才终于有人提出疑问:“……刚刚那个,是金玉叶吗?”
与众人的记忆里风情万种的星际歌姬完全不同,可偏偏又有着一样的眉眼。
“不是,她叫叶弥。”少年的嗓音从嘈杂中传出。
有人回头,这才发现在角落里独自安静了许久的黑衣少年,额发微长,眼角有些垂,看起来疏离又冷漠。
“你也曾经是秩序者吗?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少年站起身,眼眸抬起,星空黑的眼底有微光:“不是,我是她的追随者。”
“谁?”
“凌湮。”少年微微扬起嘴角。
*
那是一颗极小的殖民星,星港只能容得下小型穿梭机。
叶弥领着凌湮下了穿梭机,像从前一样挽着她的胳膊:“这里很好,地方小,去哪里步行都能到。没有飞行器,也没有燃油的味道。”
飞鸟从天空划过,一声啼鸣,带着旷寂的回声。
是很好,没有污染。可是,这里如此空空荡荡,寂寞几乎被放大在每一缕空气里。
从前的阿弥最爱热闹,期待被关注,害怕被遗忘,只有站在镁光灯下才能深切地觉得自己活过。这样的阿弥,是真的喜欢这里吗?
凌湮这样想着,侧头看挽着自己的人。
叶弥像小的时候一样,双手挽着凌湮的手臂,整个人贴在她身上,有些亲昵有些依赖,看向飞鸟的眼神很平和。
“欧里斯特……他人呢?也在这里吗?”成烬说过,艾思提·库拉将欧里斯特和叶弥都藏在同一个地方。
叶弥顿了一下,看向远方的红顶小屋:“他在那里,听说我今天会带你来,他也很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凌湮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当她跟着叶弥走进屋子,看见被从窗台照入的温暖光线覆盖的白色床铺的时候,才终于明白这种不对劲出自于哪里——以欧里斯特的那种贵族谈吐,怎么可能在知道有客人来的时候还留在屋子,而不出来迎人呢?除非是,他无法出来。
欧里斯特安静地躺在床上,光线很充裕也很柔和,照射在他金色的头发与精致的面庞,他唇角微翘,似乎是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一样。
“他知道你来了,”叶弥走到床头,温柔地抚摸着欧里斯特的面颊,“只是他没办法跟你说话。”
“他怎么了?”凌湮不确定地问,“在底礼斯堡受了很重的伤吗?”
“没有,艾思提上尉来得很及时,我们没有受伤。”叶弥抬眼,神情很平静,“是这副身体不行了。凌凌,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欧里斯特跟我一样,用的都是人造人的身体……这个身体,是有使用期限的。”
“什,什么意思……”凌湮不愿相信自己的理解。
叶弥叹了口气:“他的身体出现了极端的衰退,但是他也好、我也好,都不想再更换新的身体了。与其那样不人不鬼的活着,我们宁可选择自然死亡。”
凌湮看着一动不动的欧里斯特,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叶弥说得那样,能听见外界的对话,只是无法回应。
“阿弥,我们到外面说话。”
“好。”叶弥在欧里斯特的额头落下一吻,轻声说,“你等我一会,很快回来。”
叶弥和欧里斯特的小屋后面有一片葱葱郁郁的花园,看得出来被她精心打理过。
从前的叶弥,是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心来做这些的。
“你和他在这里,不闷吗?”
“不闷,挺好的。”叶弥认真地说,“凌凌,我想过了,这一生我爱过也恨过,也曾在这么大的星际里风光过,到如今,身边有他还有你,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