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飒的声音梗在喉头。
卷翘的睫毛动了动，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才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
“……真好，你终于认出我了。”
“我早就猜到是你。”白飒伸手按住她的背后，那里还能感觉血液汩汩流出的温热，“你别动，我带你回去！会有办法的，一定有……”
说着，白飒要抱着怀里的人站起身，他才刚刚动，雪就连声呼痛，吓得他立刻蹲下身来。
这个小丫头，从小被族人呵护得极好，捧在手心都怕她化了，哪里吃过什么苦？就是扭了爪子，她都能哼唧三天三夜……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为他挡下那必死的偷袭。
白飒想捂住她的伤口，不让血再涌出来，却只能感觉血从指缝里淌得更多、更多。
“飒飒……”雪歪在他臂弯里，吃力地撑起眼皮盯着他，“好疼啊，你替我揉一揉，好不好？”
“好……”白飒轻轻地拂过她的背。
“替我揉了吗？我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雪呢喃着，“而且好冷啊，真的。”
白飒嘴唇微颤，不知还能为她做点什么。
“飒飒，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喜欢你的眼睛？”
“没有……”她只是总爱粘着他，想尽办法地靠近他。
“爸爸总想把我嫁给卡多，我不喜欢卡多，他的眼睛……跟我一样是蓝色的。”雪吃力地说说停停，“我喜欢金色的眼睛，像你……这样的。”
白飒闭上眼，不忍看她失神的瞳孔：“我知道。”
“可是，现在我的眼睛是褐色的。”雪微微动了下眼珠，“我不喜欢这双眼睛，但我只能答应他们，演金玉叶，我不开心……”
“……傻瓜……”
“我不傻，”雪咽下喉头的腥甜，“你看，我成功了。他们都死了，这帮害死爸爸和族人的人类，全部都死了。”
白飒心疼地说：“别说了……”
“我要说，不然一会儿……睡着了，就说不了了。”雪还是原先的模样，任性骄纵，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到，“佐利安带我走，你没有来找我……飒飒，我以为你死了。”
“我……”白飒找过她，找过许多次，他也以为她死了。
“没关系，我不生你气。”雪微笑，“你看，我给爸爸报仇了，而且最后你也来接我了……我很高兴……真的。”
“你别乱说话，忍一忍疼，我带你回去治疗！”
雪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她看着白飒金色瞳孔中陌生的自己：“答应我，飒飒，就一件事。”
“……你说。”
雪的目光终于从他的眼眸上挪开，含糊的呢喃：“不要喜欢凌湮，人类都不是……好东西……”
“雪？雪！雪……”
白飒轻轻地替少女合上了眼睛，抱着她柔弱的身躯，找了块尚算干净的地方将她安置，排除鲜血淋漓，她看起来仿佛在安睡。
白飒面色铁青，走回玄关，地面上死去的艾思提·库拉与诸善德面面相对。
他蹲下身，这才发现艾思提手中还握着什么，攥得很紧，他花了不少力气才掰开手指，看见掌心的东西。
那是个拇指大小的讯号发射器，正一下一下地闪着红光，大约是艾思提在濒死之际才启动的。
白飒将讯号器收起，架着艾思提的身体靠在墙边——无论如何，他也算曾是他们的盟友。
银色面具无声无息地从艾思提·库拉的脸上脱落下来。
白飒无意中瞄了一眼，顿时怔忡得发不出声音来。
——那是整个银河联邦所有人都熟悉的一张脸，但又是陌生的脸。
金发，英俊，鼻梁高挺，唇线刚毅，面色因为常年不见光而白皙得不正常。
那是前任联邦议长欧里斯特·库克的脸，只是眼前这张脸上伤痕密布，陈年旧疤一道横亘着一道。
那些人造|人……原来都是按照艾思提上尉制造的！？
实验厂里，明明有那么多崭新的、英俊的躯壳，艾思提却一直没有更换过，宁可一直屈居在这破旧的皮囊之中，只怕是为了让自己永远、永远也不要忘记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