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管探进他颤抖的静脉。
血流进滴管。谭思齐禁不住地想到五岁时。
那一天也是晚上。
撞击袭来的一瞬,他的双胞胎哥哥谭知新,用同样小的身子护住了他。
源源不断的红色淌在视野里,他不知道那是谭知新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他当时口舌僵硬,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想闭眼却也闭不上,就那么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迅速萎去。
谭知新只对他微弱地说了一句:“小齐,我疼。”
而五岁的他,就只能睁着眼,看着谭知新,以及母亲,司机,静静血色弥漫。
直到有人将他抱出车外,他才抽搐着晕厥。
从那一天,谭思齐就觉得,仿佛有另一个自己,随之而死去。
五岁的他,无法改变命运。
但是现在的他,绝不可以任由心爱的人被夺走。
卫美辰被送进抢救室。
但是医院缺A型熊猫血。不够她用。
往别的血库紧急调取,怎么来得及?他不敢等。
刚抽完两百cc,谭思齐阻住护士取针的手:“继续抽我的!快一点!”
再六百cc。还是不够。
护士不肯继续违规冒险:“平常只能要四百,你体质好,这也已经是最高限度,绝对不能再抽了!”
谭思齐嘴唇泛白,眼中微红:“快点!有什么事,我自己负全责!”
护士仍不答应。
他随手抄起个东西,砸到她脚边:“叫你快点!我说了我负责!继续抽!”
急匆匆赶来的周南,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拉过护士,快速道了句抱歉。
然后他看向谭思齐:“已经全力在找血源,三少,稍微等一等吧。”
“等什么?!”谭思齐咬牙,“别啰嗦,你找东西来,我立马给他们写保证书!”
“简直是胡闹!”
这时谭立明也大步走进了病房。他咬着牙,额头筋现:“你自己活着不要血的?!不许抽!”
出了事,是要抓紧救人。但救也不是这种救法。儿子这是太不冷静了,想要急死他这把老骨头。
谭立明转头问跟着过来的医生:“我之前给我儿子储的专备血库呢?”
“有一大半经过您的同意,一年前用给了别的病人。还有一小半已经过期。”医生解释,“这种血型血源紧张,还没能补上。不过我们正在尽全力地找。”
“行。不要管代价,全部我承担。”谭立明看了看儿子泛白的脸色,心里一阵发疼。
从那年出事之后,他就在这里储备跟小儿子匹配的熊猫血,为保新鲜,每隔两年一换,好以防万一。
谁知多年平安以后,稍一松懈就出了岔子。
谭思齐再次询问卫美辰的情况。
护士答还在抢救。她主要伤在腹部,其它就是些轻微挫擦。
都要他冷静,都要他等。
谭思齐没法冷静。现在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比一年还要漫长。
他害怕。很害怕。
他觉得脖子上那只大手,捏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不行的,不可以等。
这一次,他绝不要再睁着眼睛等,绝不要再无能为力。
他绝不能失去她。
于是他又向医生道:“先再抽点我的。写保证书,有问题我自己负责。”
谭立明立刻喝了一声:“放屁!”
谭思齐白着脸,头晕晕地向父亲望过去,声音低低地:“爸爸,求你了,不要拦我。”
又道:“不要让她像小新那样,像妈妈那样。爸爸,让我救她。你放心,我身体好,真不会有事的。”
想搬出他妈妈来说服他?
谭立明屏着脸还想骂,却看见儿子的眼角,忽然滑下一痕水渍。
很隐微,但是他看见了。
他肩头立刻隐隐颤了下,转过脸去:“最多再加一百。”
又看向医生:“我们自己全责。这是我谭立明说的话。”
再拿着电话疾步出了去,一处处再联系,再催促。
谭思齐轻喘一口气,躺下,看着自己的血液,走向奔往卫美辰身体的途中。
紧张与疲惫里,他头越来越晕。闭上眼睛,意识一方面想要睡去,一方面却又分秒警醒。
只是衡量不清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