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那时还年轻,人长得水灵,也没生孩子,村里有人劝她改嫁,婆婆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一守寡,就守了三十多年。
这三十多年里,婆婆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红扶桑》的人物小传我看过,和婆婆不一样。”沈著撑在灶台边,舀起半勺盐往大铁锅里放。
温慈坐在柴堆里,从身后抓过小捆,用火钳夹着扔到灶膛里去。火小了点,温慈把脸凑上去,鼓起腮帮子吹了吹。
完全不一样,婆婆没把生活看作魔鬼,对她来说,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安排。一切都是充满着希望的。
沈著把菜炒起来,盛在碗里,问她:“插秧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很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明明可以抛种,可她对这些常识不了解,真的就老老实实地去插秧。
沈著从篮子里拿了几只生红薯,扔到灶膛里煨着。温慈盯着滋滋作响的柴炭,用火钳翻了翻,将那红薯盖得严严实实的。
“你能感受到,晚红是个真正的人,”他说的晚红,就是《红扶桑》的主角,“她在每一个转折面前,都选择了那条最难的路。”
灶里的火光映红了温慈的脸颊,她抬头看向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她以为,那是她唯一的出路。”
沈著点头,眼底有赞许。
婆婆闻着味道进来帮忙,沈著双手捧起菜碗给她,紧跟着从墙上的橱柜里取出三个碗,在水槽里舀了一瓢水,仔细地清洗。
温慈沉浸在电影人物的内心中,没留神离灶膛太近,火苗飘出来,烧到她额前的头发。
她猛地往后,见沈著看过来,捂住额头的手迅速挪开。坦坦荡荡地让他瞧。
毕竟,她美。就算是烧秃了头,也美。
天色暗下来,吃饭时外面一片静谧。
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显。婆婆听到动静,放下碗筷起身迎出去。
门口来了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大一点的是男孩,手上提着一篮子泛青的鹅蛋。阿多扬声说:“婆婆,我妈喊我给你送鹅蛋!”
小点的是个腼腆的女孩,眼睛很大很亮,黑白分明。女孩子一双眼紧紧盯着沈著和温慈,目不转睛。
两个孩子是婆婆的邻居,平时互相照拂,家里的大鹅下了蛋都会给婆婆送来几个。
文秀听村里人说婆婆家来了两个客人,长得跟神仙似的。他们说看见一个大美人,天天在婆婆田里插秧,那男人就站在田埂上不动。
一看就是外省人,他们当地男人怕老婆怕得要死。
看这长相,可真是神仙眷侣。女孩子莫名想到家里那台年龄比她还大的电视,上面重复放着《神雕侠侣》,面前的哥哥姐姐比杨过小龙女还要漂亮。
阿多跟着婆婆进了屋,文秀还杵在门口不动。
这孩子,看傻了。
温慈一笑,放下筷子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来。
“你多大了?”
文秀张合着嘴,声音小得可怜。
阿多抢在先替她答:“她十五,我十七。”
“那应该读高中了吧?”温慈摸摸文秀的头。
女孩“腾”地红了脸,阿多欲言又止:“我们这里……没高中,但初中都是读了的!我们会讲普通话!”
阿多的表情满满都是骄傲。
温慈怔住,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著搬过凳子,问两个孩子:“你们想读高中吗?”
阿多拼命点头,文秀眼里也都是期待。
“想啊!当然想,可是去镇上读高中学费太贵,家里……交不起。”
阿多刚从初中毕业,过了春就要到外地打工,供妹妹读书。家里总得有个孩子有书读,阿多愿意把机会让给妹妹,文秀成绩比他好多了。
“会有书读的,哥哥帮你。”
“不行,真不行,学费很贵的。”在阿多眼里,镇上高中一学期的学费就是他们家半年的花销。
“不担心,哥哥不差钱,只要你们争气,大学都能上。”沈著笑着说。
“真的?”阿多眼中迸发出惊喜,他紧紧拽住妹妹的手,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温慈拍胸膛补充:“别说大学,留学都可以,姐姐有经验。”
沈著看一眼她,然后笑吟吟地说:“确实,这个姐姐读过两次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