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广微微点头,步子却比秋练慢上半拍,似乎在刻意拉开二人的距离。
尧广虽素性冷漠,与自己甚少言语,却从不似今日这般有意疏冷自己,各中缘由她岂非不知?若不是她有事求于金母,她又怎么冒如此大险让二人有再见的机会呢,她悄然侧首瞥了尧广一眼,面色如往常的恬静溢美并无二至。
二人归至大殿时,发现不知何时天帝已坐在金母身旁,只见天帝头戴赤金冕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天颜,愈发显得神圣庄严,秋练见状便垂下睫毛露出一缕不已察觉的浅笑。
天帝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见二人走来,他侧首看了一眼立于身旁的夫回,夫回立时会意便转身离开了。
天帝将眸光在殿内巡视一番,顿了顿才道:“如今凤族天神,涅槃归来,实乃我天界一大幸事,朕一直着意寻位德貌俱佳的女子来做其天神妃,思量许久深觉金母身边义女秋练,既出身高贵,且温婉贤淑,且凤族与啻恒族若能联姻,本就是顺应天意的一桩美谈,故今次特为二人赐婚,朕命张天师夜观星象得知,出月十五乃是个万事皆益的好日子,婚期就定在当日吧。众卿意下如何?”
语音甫落,众臣便异口同声道:“天帝圣明。”
于是便纷纷朝尧广与秋练走来恭贺,这时夫回也端着琉璃托盘至于二人面前,一对资艳妩媚的婆罗门花,据说此乃盘古破鸿蒙天地混沌初开时,长于巫山峭壁上的一株婆罗门,汲取日月之精华,便成为巫山一带的镇山之宝。
常曰:其味如饴,食者不饥,可以释劳,可以血玉,被天界各神奉为圣物,然万年不曾开花,如此一开,便是花开并蒂一双芳菲,天帝特意命人取来着个好意头送与二人做新婚贺礼。
尧广闻言却不自觉的透过人群朝紫鸢看去,见她浑没事人似的伸着手指在案桌上比着描金图案穷极无聊的画来画去,心里却有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在暗涌。
秋练脉脉的目光在尧广面上幽幽一荡,见他怔怔的看着前方,忙伸手接过托盘,朝夫回展颜一笑,“有劳夫回将军了。”
待宴会散去,已是傍晚时分,秋练一双素手搭在金母肩头,正力道适中的为她捏背,看着金母微闭的眼眸神情安逸,似乎很享受秋练的服侍。
未几她幽幽开口,语气中似乎颇有疑色,“在大殿上,对于天帝的赐婚尧广那不假辞色的神情,我似乎能看出他并不如你所说那般很中意这门婚事。”
秋练的捏肩的手忽然一滞,旋即婉约一笑道:“义母还不知天神的性子?私下里也就除了跟我还能多说几句,在这群神聚首的殿堂上,可不就像个闷葫芦似的。”
金母转过头,温婉的眸光自秋练脸上缓缓划过,让她无端生出如至隆冬的寒意,语气也甚为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来,“日前,你托你母亲来求我与你们赐婚,我寻思着依尧广那疏冷性子,若是娶了你这样温婉可人姑娘我也就放心了,故也没问他的意思,我是深知他的,想着他今天在大殿里的颜色,我就在想是不是我欠妥当了。”
秋练立时垂下睫毛,不与金母对视,虽是名义上的义女,左不过是为了拉拢啻恒族的手段,一与自己的亲侄子比起来,亲疏远近便也就有了云泥之分。
秋练思慕自己的侄儿由来已久,她虽面上看去静雅如兰,可是心中却也是大有沟壑,像金母这样落叶知秋的聪明人又岂会不知,当日啻恒将军又在朝堂再次提出,希望天帝与二人赐婚。
天帝本不欲插手尧广婚事,只是啻恒族素来镇守的都是天界的腹心之地,若是当即驳了他的颜面,却也不好,故此应下了,形格势禁又加之尧广醒来几丧全部记忆,若是询问他与秋练素日情义一是不大妥当,二是怕也问不出个所以来。
如此思量金母便也不再言语,今日在大殿之上,金母不止一次发现尧广,有意无意的朝紫鸢处看去,起初并不以为意,可是如是再三不免让人见疑。
是了,当年他拼命护的不就是大罗天的那个小公主吗?彼时她只意尧广是心生谦仄,所以才替她挡下天刑,可如今看来未必没有感情在。
为了拉拢啻恒族稳定天界和平,却牺牲自己侄儿,如此在金母心内走一遭,不免生出了愧疚的情绪来。
夜色似心底的哀凉,无知无觉层层迫上心翼,紫鸢躺在一株三珠树上饮酒,看此情状,似乎已经有些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