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讲得很杂,除了客观评价,还有很多主观感受。“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觉得他不像是20来岁的年轻人,倒像阅尽世事一样成熟沧桑。”
“一个女孩子,很难不爱上这样的男子。更何况,这样的男子还倾心爱着她。”母亲终于讲到了颜缘,那是她唯一一次从钟宸口中听到颜缘这个名字。
却从此,深深记住。
那是钟宸学成归国后不久,系里一群同学为他庆祝,也邀请了包括江飞雁在内的几名教授,济济满堂。
酒过三巡,人已微熏,有人问起钟宸有没有交女朋友。
几个女生眼神灼灼,一齐看过来,神态竟然有些紧张。看得江飞雁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这一幕何其眼熟?二十多年前她也这么紧张过,生怕齐一帆说出“有”字来。
结果齐一帆真说:“有啊。”
他看向她,淡淡一笑:“昨天我们还坐在山坡上唱歌呢。”
那一刹那,千树万树花开。
如今,偶尔两人有空,他还会与她手拉手,找个郊区的山坡,坐下来唱歌、晒太阳,彼此靠着,微笑着,也不用说什么话。
想到这里,她好奇地看向这个得意门生,猜测钟宸的眼睛会看向在座哪一位女生。是留校的小章?还是在省设计院的小吴?这两位对钟宸倾心已久,人所共知,且人品样貌家世才华样样出众,在C大有不少追求者。
钟宸久久不语,低头轻轻抚摸上自己的左手尾指,似在回味,神情温柔动人之极。
“有啊。”
小章和小吴脸色一白,彼此对视一眼,又侧过头去。
“有一个女孩,我一直在等她长大。”
“她叫颜缘,她会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我生命的终极意义。”
齐放清楚地记得,母亲复述出这句话后,就低头饮茶,不看自己。
他忽然懂得了母亲的意思,快步回到房间,一个人睁着眼睛到天亮。
没有那位母亲愿意看到儿子伤心失望。
一周后,三人再次相见。
看着颜缘与钟宸并肩而来,齐放百味并呈。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位父亲的忘年交,母亲的得意门生,以及,颜缘深爱的男子。
无论怎样看,他的五官并不出众,身量也是中等偏上而已,不胖不瘦。麦色皮肤,眼睛不大,瞳孔幽黑,细一看只觉广袤深邃。然而钟宸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舒服,就像一杯氤氲着白气的西湖龙井,无论把它放餐桌上、断木上、草地上、石头,你都会觉得有意境。
他非常有气质,而且是收放自如的那种。齐放还记得他骤然冒出的凌厉杀机,面对维护他的颜缘时的宠溺和无奈,还有此刻的内敛沉稳柔和,细一看,还有母亲反复形容过的磅礴大气。
更刺激他的是颜缘和他的默契从容,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又像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又像父亲和母亲那般老夫老妻,好像两个人之间,已经彼此相伴了半辈子。
从前,他老觉得颜缘只是豆蔻少女,而现在,她竟然有种模糊了年龄的从容坚定、雅致高华。
钟宸向他伸出了手:“闻名已久,今天算是正式拜会,谢谢你见义出手帮我脱困,感激不尽。”
他的眼神再坦荡诚恳不过,就好像那天的误会和尴尬完全不值一提。
自幼的修养让齐放也应对如仪:“不敢,以你对父亲的支持,自当守望相助。”
如今三人都明白,钟宸能脱困,所谓的清白自持只是部分作用。
闲谈了一个多钟头,齐放发现,钟宸真是一位非常有智慧的人,只要一有冷场的迹象,他立刻就能勾起一个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话题与话题之间极富跳跃性,切换起来却不露痕迹,无论哲学金融军事历史建筑民俗,样样都能聊到一处,且能巧妙地引起在座人的谈兴。
明明是一场个人外交,却谈出了老友重逢的感觉。原本只打算坐坐就走的齐放,续了两杯咖啡。
他理解父亲为何如此欣赏这人了。
然而他越发不能释怀。他终于忍不住出言询问:“你们是如何认识?”
一直侃侃而谈的钟宸顿了顿,目光缓缓转向颜缘,露出复杂的神色,最终说的是:“她,中暑晕倒,被我遇到。”
颜缘回之以深眸,目光缠绕良久,方才回答齐放:“我们相识有些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