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子开出的一霎那,钟宸砰的一拳,砸在车窗玻璃上。
拿到热乎乎的肉包子,何俊华飞快地咬了一口,被烫得呼呼作声。陈远明觉得好笑,捧了他的小手,轻轻帮他吹去包子上的热气。
一声“砰”的响声传来,颜缘不由侧过头望去。
钟宸!老天!她看到了钟宸!
虽然只有短短一瞥,车子随即驶去,但她肯定那是钟宸没错!她出入钟宸家无数次,也去过钟宸老家,他从小到大的照片她早就看过,她清晰记得他幼儿时肉嘟嘟的样子,少年读书稚气青春的样子,结婚照意气风发的样子,中年发福后稳重的样子。那个少年,正是钟宸!绝对的!
短短一瞥,她已看见钟宸在哭。眼泪从他尚显少年清癯的脸颊淌下,他将额头抵在窗玻璃上,鼻翼一抽一抽,嘴唇咬得似要滴血。
颜缘抬腿就追!
任她怎么跑,也只看见车子迅速变小,绝尘而去,很快连那呛人的汽油味也闻不到了。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颜缘边哭边用手背拭开,嘴里不停喊着:“钟宸,钟宸……”
突然,一个巨大的撞击从侧面袭来,她庚即倒地,失去知觉。
一辆崭新的永久自行车倒在一边,骑车的少年爬起来,赶紧扶着她:“小妹妹!小妹妹!你醒醒!”
江城中心医院里,大家急得团团转。
姑姑面色发白:“小芬来我们家才半天,就出了这样大事情,让我怎么跟哥哥交代?”
何俊华哭哭啼啼:“我在吃包子,姐姐跑出去,跑得飞快……”
陈远明也摸不着头脑,颜秀芬为什么突然跑出去?风声中听到她在不停喊,似乎在喊一个人名,但那个名字,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都怪我,小芬说要去码头看船,我要是不让她去就好了,不让她去就好了。”他慌得很,到底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郎,说不了两句,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掉。
何爱民自然只能安慰他:“不关你事,小芬一来就念着要去看轮船,怪也怪我没早陪着去。今天要不是你,两个孩子路上出了事也没个人报信,还不晓得多糟糕!”
两个多小时后,颜缘爸妈也赶到了。
看到手和腿包得像粽子似的女儿,还有脸上淤血和大片擦伤,妈妈叫了一声,立刻捂着肚子软软地坠了下去,汗出如浆。
她动了胎气。
这一切,颜缘都不知道。
迷迷茫茫中,她做了一场大梦,人行梦中,一切清晰可触。
梦里,她还是前世的她,正在办公室里有序地忙碌。
仿佛是那年,钟宸和王小川去上海参加经营培训,半个月封闭式学习,课程结束又在上海和省城拜访、经营一些新结交的资源,前前后后竟流连三周之久。颜缘和蔡青、孟田守着“家里”忙得团团转。集团下面物管公司、装修公司、广告公司新近提拔的几位经理尚不成熟,常常跑来请示,颜缘很是费心。
颜缘擅长的是财务和销售,对数字有天生的敏感。业界对她的能力有口皆碑,然而,她却异常佩服身为老板的钟宸。虽然表面上看,王小川的个人能力也是极其突出的,但相比钟宸,王小川还真差不少火候,对集团战略方向、重要环节把控、投资、核心外交方面,更是要被钟宸甩出老远。
钟宸在的时候,大伙儿私底下抱怨他要求太高,比周扒皮还厉害,他不在的时候,颜缘发现自己很是想念他,想他早点回来挑担子。
吃饭的时候,就更想了。以前大家中午去私语吃饭,按照天成的传统,理所当然老板请客。现在钟宸王小川不在,自然是颜缘掏腰包,如是几回,遂觉得还是老板签单好啊……
等到王小川都回来了,钟宸还流连于省城。颜缘终于忍不住打电话抱怨了:“老大,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钟宸在电话那头漫不经心地回答:“怎么,想我啦?”
“嗯。”颜缘可怜兮兮地:“真的挺想你的。”
钟宸吧嗒挂了电话。
是夜,钟宸在省城回江城的高速路上出了车祸,撞上了隧道壁。
还好当天他开的是那台沃尔沃,安全性能够好,在超速的情况下,钟宸也只是左腿骨折、左臂和肩膀、脸部擦划伤,并无大碍。
单身汉就是这点不好,一旦伤病,照顾的家人都没有。虽然钟宸有家政工,又请了24小时看护和住家保姆,颜缘和王小川也少不得要多费些心。颜缘发现,钟宸这个皇帝陛下伤后变得更加难以伺候:一会儿抱怨保姆做得菜难吃,一会儿说看护不用心,一会儿说家里平白多了生面孔不习惯;要不就说伤口痒得很,想要抓几抓,腿上胀痛难消,睡觉睡不好;牛奶味道腥,喝不来;药膳的气味重,闻得人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