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旧笔_作者:申丑(145)

2019-04-29 申丑

  贺婕妤终是报了姜凇之仇,醇王已死,太子也行将就木,然而贺家也随之血流成河。

  此间,无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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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心说幕后之人是贺婕妤?”风寄娘惊疑不定。

  雷刹答道:“贺婕妤已认了罪。”

  他二人并肩而立,一只野鸟落在屋檐,咕啾一声又怆然飞走。雷刹问:“你何时请我饮陈年的酒,说陈年的事?”

  风寄娘却问:“郎君可曾见过京外风光,漠北江南,风沙烟雨?”

  雷刹摇了摇头。

  风寄娘侧首看他,嫣然一笑:“奴家请你吃酒的话,你可愿护送奴家一程?”

  “好。”雷刹想了想,应允下来。天边一个黑影慢慢飞近,他一抬手,那个黑影在空中盘旋几圈,俯冲直下,停在了雷刹的胳膊上。

  这是叶刑司养的鹞鹰,专用来传递书信。

  第71章 石出(一)

  古道, 风沙, 瘸驴。

  叶刑司看看道路尽头一轮昏黄的落日,拿手拂掉嘴唇边的沙尘, 一抬脚,靴底掉了一块开裂得像个鱼嘴,露出他脏兮兮, 破了好几个洞的布袜。

  晚风挟着寒冬的阴寒裹着泥沙一阵一阵地往人身上扑, 迷住双眼,积在发鬓和衣服皱褶间,拿手一拍, 顿时尘土飞扬。

  叶刑司叹了一口气,在道边拣了根枯木坐下,从怀中掏出硬梆梆的一块囊饼,水囊里水也已经饮尽, 只有个皱巴巴的果子聊胜以无。

  阿弃骑在瘸驴上看着叶刑司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出声道:“你一个好好的名门郎君,如今倒似个乞儿流民, 好不凄凉。”

  叶刑司横他一眼,将身上的包袱重系一遍, 里面的那些事物,原本只是薄薄一卷, 可以贴身收着,渐渐地那纸卷一点一点增厚,他接了一截, 又接了一截。怀中早装不下纸卷,他不得不拿油纸包了拿包袱裹好。

  阿弃见他板着脸,有些无趣,从驴身上下来,问道:“你的马呢?”

  “卖了。”叶刑司啃枯树皮似得干咽着馕饼。

  他二人一个为查案,一个为洒故人骨灰,归途竟在城外道上相遇,阿弃还好些,虽风尘仆仆,好歹身上衣裳完好,还有瘸脚驴一头。叶刑司却是凄凄惨惨,衣无完衣,鞋无好鞋,满面尘霜不说,连那匹骏马都不见了踪影。

  阿弃撞着叶刑司后大吃一惊,叶刑司高门了身,叶夫人又爱子如宝,银钱上从不短缺了叶刑司,穷家富路,既出远门行道艰难,身上定少不了银钱,不知怎的,竟是如此模样。

  叶刑司粗糙邋遢的脸上微有红意,他奉命查案,原先只在都城只中,后到郊野村落,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远,他又古道热肠,看不得贫困苦难,每每拿银接济,一来二去,将身上的银两花了个一干二净,后来连马都给卖了。

  阿弃生怕再多嘴,叶刑司怕要发火,再不敢多加取笑,拢了一拢枯草堵了鼠洞,抓了几只肥硕的老鼠,扒皮去内脏,架了火堆烤起鼠肉来。

  “也不拿火把饼烤得软烫些。”阿弃嘀咕着,解开自己的包袱拿了两张饼,找枯枝穿了,放在火边煨烤。

  叶刑司瞪着血糊糊的老鼠肉,半晌无语。

  阿弃哈哈一笑,道:“叶郎君生在侍郎府,怕是从未吃过这等腌臜物,放心,与兔肉仿佛,很有些嚼头。”

  叶刑司又瞪了他一眼。

  阿弃无奈,问:“那你行李中可另有可吃的?光吃一个饼了淡得很。”他生性跳突又不拘小节,伸手就要从叶刑司的包袱里翻吃的。

  谁知,叶刑司眼风带着寒意,怀中刀已出鞘,雪一样利刃架在了阿弃的颈项上。

  “叶……叶……”阿弃僵立在那,伸出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他睁大眼,似是不敢相信亲如手足的兄弟会对自己刀剑相向。

  叶刑司也是一呆,瞬间收回刀,冷风掠过,他腰间挂着一只古朴的铜铃发出“嗡”的一声轻响,这声轻响涟漪一般一层一层递开,如泣如诉,如问如答,然后在四野空旷的某一个又近又远的角落似乎有人声回了一声呜咽。

  阿弃回过神来,他有点委屈,又有点讪讪,道:“是我唐突了。”

  叶刑司像一张拉到将要崩弦的弓箭,布满红血丝的眼中透着长久的戒备之后浓郁的疲倦,他的出刀并不是真心所为,是风过后草即动的理所当然。

  阿弃从知事起就跟在徐知命跟前,不知看过不良司中多少的人或事,立即知晓叶刑司怀中的包袱极为重要,重要到叶刑司以死相护。他忙退开两步,等叶刑司冷静下来,这才笑呵呵地将烤得酥香的鼠肉扔给了叶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