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旧笔_作者:申丑(175)

2019-04-29 申丑

  一片喜气中,又有侍婢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泣道:“郎主,郎主,娘子去了。”

  顿时喜事变丧事,院中挂起白幡,布起灵堂,一对双生子尚不知人事已经披麻戴孝,被抱至灵堂跪别生母。凄凄哀哀中,岁月飞速流转,两个孩子已经会跑会跳,奶娘坐在廊下愁眉不展,担忧的与小侍婢道:“大郎还算康健,二郎三病八灾,这可如何是好?”

  果然大郎生得虎头虎脑在外奔跑嬉戏,二郎拥被坐在屋中日夜惊咳,瘦得皮包骨头。

  隔几日奶娘又在廊下哀叹:“这可如何是好?郎主要另娶新妻。”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声。

  家中主人再婚,正是蜜里调油之时,对于二子难免有些疏忽,二郎病入肺腑,已不能治,咳着咳着能咳出血来,没几日就夭折了。

  二子亡,大子转眼成年,满腔抱负,一心想要光耀门楣,跟名师学得满腹经纶,经举荐得身着绿袍,他年轻力壮不知疲惫,结交同僚,讨好上峰,绿袍换红袍,又换红袍着紫衣。一时腰佩金鱼袋,出入间风光无限。

  既得权势富贵便又想百年传家,扩祭田,办族学,建家祠……

  他仍有无数的事要做,为功名利禄,汲汲复营营,忽一日朝食想吃牢丸,煮好奉来,舀起一个细嚼嚼,嘴中似有异物,结果吐出一颗牙来。

  他老了。

  看镜中已是鸡皮鹤发,背已驼,目已花,耳已沉,坐那倚着隐囊,还有满嘴的话要与子孙后辈嘱托,说着说着就打起呼噜,嘴角因年老常流着涎,吃口汤食哆哆嗦嗦洒得长须与前襟上都是残羹,须左右婢女为他擦拭。

  家中已备好棺木,看好坟地,他拄着杖踉跄蹒跚去看了眼。

  原来他老得快要死了。

  他站在那抚触着棺木,忽忆起自己的阿弟来,他与他一同出生,一出生母就亡,未曾尝过半点母子亲情,继而阿弟又病死,如今他又老了,人老就是将死,然家中子嗣不孝,无有出息者,这荣华富贵该如何维系。

  “这可如何是好?”

  他出生的那座小院中,他的老妻擦着老眼,拉着贴身侍婢手,泣道:“这可如何是好?夫君一去,大厦即倾,这家怕是要败落。这可如何是好?”

  他站那,满嘴的苦涩,心里缠缠绕绕一句:这可如何是好?想着想着,一头栽倒在地。

  院中又挂起了白幡,一群一群的仆役进进出出,一张一张木然的脸,这个小院几经生死,已经麻木。

  这家败了,金银细软,几案铺盖装车挑担,另买宅院,匆匆离去。那家要起,拖家带口搬进新居,白墙重粉,梁柱新漆,窗纸新糊,少年夫妻携手相坐,不待半年,妻子有孕,一朝瓜熟蒂落,全家出动。

  有侍婢哭着掀帘出来,大急:“郎主,这可如何是好?娘子生产艰难。”

  将为人父的青年郎君大惊失色,分寸大失,跟只无头苍蝇似得乱转,口中念叨:“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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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重又侵袭,风寄娘与雷刹回过神来,眼前哪有小院,哪有仆役群群,哪有生生死死。

  “寄娘,你看门边。”雷刹盯着徐府朱门。

  风寄娘依言看去,微吸一口气,一个浑身的血污婴儿爬在那,嘴里发出嘤嘤的啼哭,她道:“是了,他们原来是这来路。”她扯扯雷刹衣袖,另一侧立着一个形销骨立的病鬼,一步三晃,瞪着绿幽幽的双眸。

  “生、老、病、死为八苦中四苦。”风寄娘道,“另有老、死,何不一同出来。”

  她话音刚落,一阵风声挟着鬼哭,一个老者拖着一具棺木,边走边泣:“苦也,苦也,这般苦苦,这般苦……”

  风寄娘看这四鬼齐聚,少不了一场恶战,悠然抓住雷刹的手,将他掌心往长刀刀刃一按,雷刹对她毫不设防,任由她施为,自己掌中血已浸透刀锋。

  “郎君既为鬼子,自是凶煞无比,以煞止煞,一众借八苦之皮兴风作浪的怨魂,也敢相欺负。”风寄娘冷笑,又借机与雷刹小声道,“郎君小心些,奴家看生苦、老苦与病苦、死苦并不相同。”

  雷刹一点头,率先迎向大门侧那只血淋的鬼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日没更新,长章奉上,明天继续。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