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影_作者:松月凉墨(7)

  她放大的瞳孔里映着惊愕。“生身……母亲?您不是……”

  姝慎眼圈微红,“遵照辈分,你当喊我一声舅母。你的母亲,是老爷的亲姐姐,柏府大小姐柏书烟。”她抬头用力的眨了眨眼,不让眼泪往下流,“你如今也十六了,不当再瞒你了。当年你的母亲从榆州城归来,生下你后便撒手人寰,也未曾透露你的生身父亲是何许人也,我将她留下的话语用宣纸抄录,装在这锦盒里头。我们……毕竟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做不了你的主,是否要留下来结这门亲缘,你自当考虑下。”

  语罢,姝慎攥了攥手里的丝帕,疾步离去,兴许是怕再停留少顷,泪水就将夺眶而出。

  柏璃有些出神,恍然忆起几年前……

  那时,她大约是十岁,儿时的他总是和素黓林雒一同嬉玩。林雒家的庭院和她的墨月阁仅有一墙之隔,林雒时常踩着梯子趴在墙头与我们玩闹。记忆里他父亲也常常到府中的庭院与父亲品茶,或是一整日都在父亲书房里对弈,而他们则是在庭院里嬉笑打闹,夫人也总是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微笑的看着他们。那晌,他们在庭院里玩躲猫猫,林雒蒙着眼,她与素黓一同在院中假山躲藏,不料柏璃一转身撞到了新放置不久的太湖石,山石竟意外落下,她推开了素黓,山石径直砸到了自己腿上,柏璃疼得叫了一声,林雒扯下眼罩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但他先扶起的不是柏璃,而是素黓,柏璃诧异且近乎惊异地看着他,眼中却也轻闪过一丝凉意,“素黓她只是个婢女啊!”而林雒却从裳中取出了一条青色绣着翠竹的方巾,这一看便知是林雒早逝的母亲的绣工,他竟一丝不苟认真专心地用那条丝绸方巾为素黓包扎着伤口。柏璃的眼神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直到母亲匆忙奔向庭院扶起了恍惚的她。

  而后许久的一段时间里,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墨月阁的窗前,数着窗外的花开花落,看着天上流动的云烟。

  那次,她伤得不轻,前后断断续续养了半年脚伤才好全。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林雒,即使他已经到了墨月阁门口,也被她一口回绝。不仅是为他们之间腾出一些空间,也是给自己一些时间思考,她这么多年林雒在她心里到底是怎样的角色?

  她想清楚了,他们,是朋友;最多,算是兄妹。他的一言一行恭谨,从未对她有情。自己所谓倾慕,不过是少年时对男孩给予过温暖的留恋。她知道,林雒心里住着的那个人,是素黓。两年前林雒来府上,柏璃意外撞见林雒递了一张花笺给素黓。在藜安,递花笺,是表达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意,倏地,她都明白了,虽说她不曾奢望也没什么念想,但从那时起,她便知道,即使她存着什么念想,都是不可能的了。

  她明白,却假装糊涂。

  也只能假装糊涂。

  素黓自小伴着她长大,无论她心里对林雒是什么感觉,是喜欢,又或者是不喜欢,都不重要了,她不会为了一个对自己毫无情意的人,去伤害至亲之人。

  直到林雒父亲为他们请来了教书先生,柏璃才终于又见到了林雒。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林雒也常来柏璃的阁楼庭院,与她一同作诗,也曾在杏花树下琴瑟和鸣,杏花落在柏璃的长琴上,飘落在林雒的发间,很是唯美。偶尔,她们在阁楼里听见了一阵悦耳的笛声,便会一同趴在窗口,看见林雒在杏花树下清秀的身影。

  只是心境,再不复从前。

  有些人,你很珍惜,但他终将不会是你的。就像八岁那年看见商铺里的刺绣兰绸霓裳,那个时候很喜欢,但明白不能拥有。

  也许,是上天认为,你值得拥有更好的。而十三岁那年经过那间商铺,便不再会去留念那件霓裳。那件刺绣兰绸霓裳早不知去向何方,而她也买了一件暮青竹叶襦裙。

  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勉强拥有也未必合适。世事错综繁复,合适的未必情投意合,不喜欢的便更不合适。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造化弄人的人世中每个人都会成为身边人的过客。

  那个夜晚,绵绵的微雨笼罩着藜安,窗外没有了碧色的月,显得有些许晦暗,剔透的雨露点点沾在杏花柔嫩的瓣儿上,映衬着窗内的烛光。

  前院。庭院里的杏树在微风中播撒着杏色的瓣儿。夫人房里的烛光透过纸纱窗隐隐摇曳。

  “老爷,阿璃的婚事还是让她自己做主吧,毕竟……”姝慎顿了顿,“毕竟,她不是我们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