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泪痕满面,泣不成声,受惊吓过度,喘不过气来。她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身上的光华和气派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她成了一个可怜又可恨的普通妇人。她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和恐惧中,瑟瑟发抖。她嚅嗫道:“你不要来找我,我去、去自首。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公孙辰鱼见到魏夫人蜷缩成一团,浑身战栗,她心里突然间又生出许多的不忍心来。她蹲下,伸手握住魏夫人的手,魏夫人却死命推开,嘴里发出神经质的尖叫声:“不要碰我。别、别抓我走。我、我自首。”
公孙辰鱼泪痕满面,看着这个生母,明明那么近,却又感到那么远,似乎是隔了长安城和洛阳城的距离那么远。她起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邱长卿见状,追了出去。
众人见一个俊俏的小郎君满面泪痕,都跟着看热闹,还当他是魏公的近亲,悲伤过度所致,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公孙辰鱼骑了马,脸上的泪如雨下,她不愿被人看见自己在哭,便死命抽打马鞭,往前狂奔而去。
邱长卿自然紧紧跟随着她,生怕她出什么事儿了。
两人在一条护城河边坐下。此时夕阳已经西斜,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静静地照耀着这条清澈的河水。
邱长卿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看着她哭红的双眼,他心里有千万句话要问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等她自己平静了,想说了再问。
公孙辰鱼看着眼前静静流淌的护城河,突然轻笑道:“原来我就是那个玄一真人捡到的弃婴。”说着又自嘲似的大笑了一阵,笑着笑着又流下泪珠来,她的眼帘此刻便犹如一汪瀑布,泪珠儿像穿了线的珠子,成行地往下掉。
邱长卿对今日之事,凭借自己的观察和推理,已基本理出个头绪。他万没想到,她的身世居然如此曲折离奇,只是她又是如何得知魏夫人是杀害她夫君的凶手的,只有这一点,他心里还没想明白。他心里已经明白,刚才那一段“死者附身”的戏码,是她变声演出来吓魏夫人的,魏夫人不知她惯会变男声,又因做了亏心事,这才乱了阵脚,上了当。
此刻见她胸中有无限的委屈和心酸,便猜是她为了自己的身世哭,也为了亲生父母的悲惨下场哭,更为自己在这场生死恩怨中扮演的角色恸哭,她哭得如此凄恻动人,他怎会不心疼?他伸出了手去,小心地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靠过来。
公孙辰鱼哇的一声,哭得更伤心了,一头扎进邱长卿的怀里,哭个够。邱长卿心疼地抱着她,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背,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安慰似的。
天渐渐黑了,公孙辰鱼哭得累了,早已靠在邱长卿的怀里睡了一觉。邱长卿温柔地抱着她,始终没有叫醒她,直到她自己醒来。
谁知公孙辰鱼醒来后,又和没事人一样,伸了伸腿脚,“咱们找个客栈歇脚罢。”
邱长卿也伸了伸早已僵硬的胳膊和腿,神色沉静道:“好。”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公孙辰鱼暗自思忖:玄一真人说我廉贞凶星命格,主亲情凉薄。果不其然,刚和亲生父母相认,就阴阳相隔,还是这种逼生母去伏法认诛的情节,这叫什么事呢?明日就回长安,这里的事情自己再不插手了。断想不到,自己身上居然会发生这么离奇的剧情。他们生我之情,我今儿也算是一并用眼泪偿还了。他们弃我之恨,从此也一笔勾销了罢。
她突然一眼瞟到有一间卖绸缎庄的铺子,便动了心思,便往回退去。邱长卿见她倒回去,便也跟着去了。
两人走进绸缎庄,公孙辰鱼看了一眼,便指着其中一匹玄色的轻容沙和一匹绿纻丝纹布,道:“老板,这两种颜色的布料各一匹。”
邱长卿眼珠一转,凑到她耳边,轻笑:“是要给我做新衣服了么,娘子?”
公孙辰鱼用手捅了他一下,正色道:“再胡吣,便不买了。”
“好,好,不说了。”
老板看这位先进来的客官,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大哭了一场的,虽女扮男装,然女儿情态尤胜。又见后进来的郎君对她态度亲昵,便看出来这是一对刚吵了架的小夫妻。老人家厚道,看破并不说破,和蔼地笑着,把布匹包好递给邱长卿,“郎君好福气。”
邱长卿笑着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