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咱们只管收钱办事就行了,其他的事,不要去追究……”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雨也停了下来。远远的又有小戏子吟唱的声音响起,飘飘渺渺,似有似无。
同在一个府邸里,那边是歌舞升平,这边是戚风惨雨,对比真是无比的惨烈。
赵大姑娘赵瑛提着一只玻璃绣球灯笼,披着葱白色鹤氅,缓缓的走了过来。灯光里她的神情晦暗不明,看起来有些瘆人。
她走到小屋窗下,轻笑一声:“还活着吗?”
屋子里静默了很长时间,而后,响起了梅娘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赵瑛的神色扭曲起来,一瞬间宛如罗刹鬼怪附身,十分可怖:“为什么?你还有脸问我
为什么?你不要脸的勾引范表哥,活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是你配沾染的吗?”
“就为了这个?”喑哑的声音,仿佛泣血一般。“我并没有勾引过他,也没有得到他,你为什么还要害我?”
“就你的身份,还想成为范表哥的妻室,可笑!”赵瑛嗤笑了一声,“尽管如此,你还是占据了他的心。凭什么?我哪里比你差了?他就快要成亲了,可是心心念念的还是你……”说到这里,她哽噎了一下,又道:“我恨得心里滴血,我要彻底的毁了你!我得不到的,你凭什么得到?哈哈哈……”
赵瑛笑了起来,听起来却像是在哭一般。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许久之后,才发出诅咒一样的声音:“赵瑛,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赵瑛的神色变了一下,随即又露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可是啊,赵梅娘,你比我先一步下地狱了呢,呵呵呵……”
赵瑛提着灯笼,渐渐的走远了。她离开之后,屋子里这才发出凄厉的哭声来,声声宛如杜鹃泣血。
雨天过后,天就放晴了。可是被水淹没的心,却是永远也不会放晴了。
梅娘瘦得不成人形,穿着一条旧得泛黄的白裙,站在围墙旁边假山之后。墙外,隐隐有喜乐声传来。
两个青衣小丫鬟从旁边经过,谈论起来:“好热闹啊!”
“是状元公娶妻吗?曾经在我们府里寄住过的那一位?”
“是啊,今儿个良辰吉日,是状元爷娶亲的好日子呢!”
“听说新娘子是当朝宰相家的嫡长女?”
“可不是么?身份尊贵着呢,就是咱们家的大姑娘,也有所不及……”
“那可真是配得上状元爷了……”
两个丫鬟渐渐的走远了,梅娘依旧站在假山之后,听着外面远远传来的喜乐声。
锣鼓喧天,唢呐震天响,是那样的喜气洋洋。
她周身却环绕着死寂的气氛,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与活力。
半晌之后,她张开干枯发白的嘴唇,低声的说道:“愿你……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百年好合……”
“你,会幸福的吧?没有了我,你的生活,只会更好……我的存在与否,根本就不重要……”
“我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少了我,不会有什么不同。我就像是一粒微尘,风一吹,就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命运,命运究竟是个什么?”
嘴角勾起,她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
从怀里取出一个蓝色布包,她郑重其事的打开,露出里面包着的一支珠钗来。那钗身光滑亮眼,可见主人平时常常摩挲着它。
苍白干瘦的手指缓缓滑过钗身,轻轻念出那上面镌刻着的字迹来:“枉费相思,不敢言之。”
“如果我当时回应了你,是不是,我的命运,将会不一样?”
“如果我勇敢一些,是不是,今日的新娘,就会是我呢?”
“范沛青,你可知,你可知……”
两行清泪,缓缓流淌下来,滋润了她枯败的面颊。
举起尖利的钗尾,她对准自己的脖颈,狠狠的划了下去。刹那间血光飞溅,殷红的血液一直溅到了假山之上,淋漓刺目。
她缓缓倒了下去,鲜血还在汩汩的从伤口处流淌出来。手里依旧紧握着那支珠钗,骨节都捏得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