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景然疾步走来,柳千树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跳将起来,跑到墙角边,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我无意中看见,很好奇!特别好奇就看了!”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一个人的名字,两个人的照片和纸条!”
宴景然垂下头颅,呆呆地望着餐桌:“还有呢?”
“没了。”
“你没推导出什么吗?”
“有。”柳千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看到她抬头,她对上她的视线,“那个叫彧骁的人,我是亲生父亲对吗?”
沉默一瞬,“沈彧骁。”宴景然启唇,“你父家姓沈。”
柳千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带着靠近受伤的人的试探与安慰,慢慢地走到宴景然的身旁:“所以,你是在怀念过去吗?”
“有用吗?”宴景然说,眼珠子布满了红色血丝。
“你想过找他吗?”
“找了,没找到。”
“你相信他是……把你抛弃了吗?”
“他不是把我抛弃了,”宴景然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说,“他是连同你一起抛弃了。我给他寄过一封信,告诉他我怀孕了,那封信之后再没有回信。”
“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没有接到那封信?”
“怎么可能?”
“你把信寄到哪里了?”
“寄到他的工厂。”
“为什么不寄到他的住处?”
“他住在工厂。”
“万一他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呢?”柳千树假设,“信件原路返回,途中丢失了;或者被什么人捡了去,也不一定不是吗?”
宴景然发愣地看着她,嘴角蓦然现出一丝苦笑。
她甩开脸走到一旁,扶着墙壁摇头道:“不可能的千树,你太天真。人世间很多事情都很简单,无非就是爱与不爱,可你就喜欢想太多。他不回信,你想方设法地帮他开脱解释,你以为我没有吗?我一开始也是这样。可是慢慢地,我放弃了。看开了,没了就没了吧——好歹,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只是不希望你难过。”
“我知道,我不难过,我只是偶尔……会想。我太闲了,闲得慌;可我又懒,懒得做事,我每天就坐在家里胡思乱想,我是闲出病了!”
“你闲出什么病了?”柳千树往前迈上一步,站到她的身后。
宴景然急忙擦干眼泪,改口道:“我是在比喻,比喻现在的状态就跟病了一样。”
“要不出去走走?”
“去哪儿走?”
“公园,或者其他地方,现在不是快春天了吗?我们可以出去散散步。”
“你不是没空吗?”
“我白天有空。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总是表现出一副不想看到我不想让我回家的样子,我才不敢回来的。”
宴景然沉默地看着脚上的棉拖,转过身来,眼里盛满泪水,双眸通红却因为水光荡漾而显得格外动情。
柳千树捋开她眼角湿润的发梢,说道:“走吧,我们下午出去走走。”
“好。”
* *
自记事以来,柳千树就没和宴景然手挽手肩并肩地亲密过。
当别人的女孩抱着妈妈的大腿撒娇时,她一个人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活,小小年纪练就了一身好臂力,都是提水搬箱锻炼来的。
而当别人家的母亲带着宝贝女儿逛街买好看的新衣服时,她只能接过宴景然扔过来的——邻居姐姐的旧裤衫、邻居姐姐的旧夹克。
从小她就羡慕别人,羡慕得有些嫉妒,羡慕得还有些恼恨。
嫉妒别人为什么什么都有。
恼恨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母亲。
然而,随着年日增长,柳千树的这份羡慕嫉妒恨逐渐地被生活和岁月磨平了棱角。
她已经习惯了自家母亲的冷嘲热讽、苛刻相待,并且,看到别人家的姑娘打扮得多么漂亮,享受那么多疼爱时,她也不再用艳羡的目光偷偷窥探她们,只当是看见寻常人家的一幕,不值得任何的情绪波动。
然而,也确实是寻常人家都会发生的事情。但对儿时的柳千树而言,随处可见这么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她像个“可怜的小东西”一样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