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别来无恙_作者:莫翰奇(117)

2019-04-28 莫翰奇

  宴景然恨极了宴博闻,恨极了回家路上他说“亲自动手”这四个字时候的张扬跋扈。在宴景然看来,他就像森林里的一头野兽,一头未登记在册,凶残和无情超出人所能想象的野兽。

  宴景然真的恨极了他。

  母亲总是在门外自言自语,讲新近家里发生的事情,讲她从每月十五的集市上又买回来什么好东西,讲这几日收庄稼日头烈焰劳作辛苦,却独独不愿意提到那个躺在病榻上的少年人。

  宴景然静默不语,连手边的食物都没有碰——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认真地吃过一口饭了。但是,为了避免绝食而招徕宴博闻的拳脚相向,她每次都会把饭菜搅得面目全非,饿得不行的时候吃两口,吃罢了,便躺到角落里去闭眼不看。

  这些被糟蹋了的饭菜,充其量是会喂猪。

  宴景然冷冰冰地看着那些饭菜,狠狠地吞了口唾沫:“呸!就是喂猪都不给人吃!”

  在她禁足的这些日子里,她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沈彧骁的消息。直到有一天,母亲坐在门口,说道:“那个男孩子……”

  只有母亲称呼他是“男孩子”,其他人都称呼他“杂种”。

  听到这句话,宴景然竖起耳朵,有气无力地挪到门边:“他怎么样?”

  “他凌晨四点来过,我正在煮猪食,他就站在门口。”

  “他身上的伤好了吗?”

  “不知道,天暗我看不清。”

  “那他说话的语气呢?”

  “很着急,景然……”

  “他走路的姿势呢?”

  母亲很想发出劝阻的声音,可宴景然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让她没有间隙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直到最后,问到无话可问时,宴景然才疲惫地靠着铁门,热泪滚落下来。

  “景然……”门外,母亲声音颤抖,苦苦哀求道,“跟他断绝来往吧,再让你爸和你哥撞见,你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别提宴博闻那个王八!”宴景然气得浑身颤抖,“我爸……哼,我爸对我刻薄已经刻薄惯了,罢了他是长辈,他生我养我,我不跟他计较!宴博闻算什么东西!”

  “不许这样说你哥!”母亲的声音更加颤抖,并且严厉。

  宴景然呆了一瞬。

  这么多年来,不管宴博闻怎么欺压她,她都能忍,把怨恨藏在心里,害怕母亲听见了会伤心。可今天,任何事情在她看来都如此可笑。她的内心深处,对母亲的那份怜恤不见了,反倒是自私和冷漠占了上风。

  于是,她固执己见地说道:“宴博闻没有资格管我!他一个大龄青年,不出去打工,整天在家赖坐着,单身汉,会有姑娘送上门来才怪……”

  “我叫你住口!”母亲咆哮道。

  宴景然冷笑:“住口?好,我住口,如果今天我出不去,我这辈子都住口了,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话音一落,门外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宴景然透过窄小的门缝望出去,看见母亲跌跌撞撞,行色匆匆地离去。

  宴博闻三十岁了还未娶妻,这是母亲的心头痛,宴景然无情地将这块伤疤揭了起来。

  这天晚上,宴景然被放了出去,像狗一样从铁门爬出去,宴博闻趾高气扬地站在她的鼻子跟前。一瞬间,屈辱和眼泪涌上心头。

  宴景然没有哭,她拍拍裤子想站起来,结果眼冒金花,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没有人搀扶她,就是母亲,也束手旁观。

  最后,宴博闻像提一只死猫一样把她扔进房间里,门再次锁上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宴景然吃了点食物,每天坐在小窗前看日出日落,日头中天。

  卧室和楼阁的最大差别就在这扇窗户。从这里,宴景然可以望见沈家的门扉。她可以不睡觉,就在窗边坐一天一夜,她的心里极大地、极其渴望地,等待来自沈彧骁的消息。

  可是两天过去了,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她的眼睛开始从门扉转向田野,从田野转向远山,继而转向天际。

  多么辽阔的天际,鸟儿多么无忧无虑,成双结对。

  就在宴景然开始心灰意冷的时候,她听到楼下客厅里传来热闹的人声。但她想不出,不逢年过节的,有谁会到一户刻薄的人家泡茶聊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