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竟,顾盛兰大喝一声:“你个畜生!”
贺俊儒瞪她一眼,像两口即将放出弹药的大炮,喝道:“闭嘴!你个疯婆娘!”
“你出去!”顾盛戎语气僵硬,已经使尽全力在克制自己,就连被郁淑研握在掌心里的右手也在微微颤抖。
贺俊儒不识好歹,接着说:“最后一句话,不是跟你们说,而是麻烦你们传达给顾家老二和他心爱的女人。告诉他们,要么顾屿杭的杂志社给我……”
“你混账!”
“要么我就报警,把今天打我的人——酒吧那个叫阿勋、叫缨和的,还有他顾屿杭,还有你——顾宇衡!把你们通通抓起来!你们顾家,这就断子绝孙了!”
顾盛戎蓦地从沙发上立起,高大威猛的身材往贺俊儒面前一站,两只大手揪着他的衣领,往门外一推:“把他给我轰出去!”
* *
去别墅的路上,柳千树沉默不言,看着车厢里的黑暗,双眼无神地睁着,仿佛灵魂破碎,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
顾屿杭三番五次地转过头去看她,心里很是担忧。
到了郊区,拐过几个大弯,车辆缓缓地停在别墅门前。
柳千树愣怔地望着视线里的一团黑,车门打开之后,她扶着顾屿杭的手下了车。
顾屿杭打开手电筒,一面提醒她注意脚下的路,一面扶着她往别墅走去。
“这里有台阶,慢点。”
柳千树点了点头:“谢谢。”
别墅不大,装修很漂亮,是柳千树喜欢的风格。顾屿杭把门锁上后领着她上楼,每一间房间都看过之后,说:“你觉得哪间满意就住哪间。”
“你住哪儿?”柳千树问。
顾屿杭说:“随便。”
“能不能住我隔壁?”
“可以。”
“谢谢。”
她选了角落的一间房,因为一开门就可以看见他的房间。
顾屿杭将棉被从橱柜里搬出来,低头看见她裸露的脚踝,又拿了双厚袜子:“我妹买的,还没穿过。”
柳千树接过袜子,嘴角露出一个极小的弧度,笑了笑:“真可爱。”
“那就睡这儿了?”
“嗯,我想去洗个澡。”
“可以,毛巾柜子里也有。”顾屿杭一股脑拿出好几条,柳千树一一接过:“不用这么多。”
他又放回去:“你去洗澡吧,我就在外面。”
“嗯。”
柳千树走进浴室,看着宽敞的空间和头顶上的暖灯,一股强烈的陌生感涌上心头,内心深处隐隐涌动的孤独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明晰。
顾屿杭就坐在房间外的沙发上,是他救了自己,而且收容自己,柳千树想着,幸好今晚有他,不然现在大抵生死未卜。可是即便如比,她的心依旧空空荡荡。
到底是为什么?她想不出来啊,眼泪又忍不住想往下掉。
只是贺俊儒今晚的言行举止,让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如此微不足道。
像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蚂蚁,很想找个洞穴藏起来,可是没有。
今天晚上,她格外地想宴景然。
宴景然会骂她,会讽刺她,会冷言冷语,可是宴景然到底是妈妈。妈妈从不允许有人骑到她的头上。
以往受欺负,柳千树会第一时间跟宴景然说,看到她怒冲冲地要去替自己讨回公道,她的内心蓦地有些骄傲和自豪。
——“看吧,我妈妈还是会保护我的!”
可是现在,一想到这儿,她又难过起来。
原来互相冷嘲热讽这么多年,受委屈时心疼她的是宴景然,脆弱时她想念的还是宴景然。
她始终以为她们是不适合做母女的两个人,生来就是死对头,可到最后,却是真正惺惺相惜的两个人。
内心深处最不见光、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被阳光照射,被长矛狠狠地扎下去,疼得柳千树眼泪直流。
她哭着,把热水盛在掌心里,泼到脸上,头发也被水浸湿了一大半。
水汽弥漫了整间浴室,水温很高,柳千树感到整个人都要被烫化烫开,却仍然咬牙坚持着。平时她会以这样的方式驱逐寒冷,现在,她却想借此将事情都忘掉。
顾屿杭一直等在门外,一边留神倾听浴室里的动静,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一边阴沉地看着手机上不断显示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