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光芒_作者:希夷(326)

2019-04-27 希夷

  为什么不能接纳一个性格软弱、做事天真的妈妈?

  为什么可以接纳喻文卿的“为你好”,却不能接纳妈妈的“为你好”?

  为什么她一定要接受普世价值对一个人生命的怜悯,哪怕这个人曾在她14岁的时候就杀死了她?

  为什么不能对这场迟来的彻底的报仇发出来自心底的最真实的赞叹?

  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说你妈妈没做错什么,而自己羞于这么说?

  周文菲浑身颤抖,一个晚上都没睡。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校长和妈妈一清二楚,仍然义无反顾地为了她去杀死那个人。他们如此爱她,而她就只会埋怨——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打击又多一层吗?

  天亮后她就跑回来,她必须和喻文卿说,这件事她完全想开了,让他不要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而是全力以赴地为两个人争取减刑。

  而且很明显,喻文卿也在因为有个杀人犯的父亲和破碎的家庭而痛苦。

  她不想让他那么痛苦。她说:“不管外面怎么说校长,在我和我妈的心里,他都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喻文卿听到后一愣,思维有点根本不上来,仿佛宿醉留下的后遗症。他苦笑着问:“你不怪他当年放任你和你妈离开?”

  周文菲摇头:“他是个人,不是个神,他不知道我们走后会发生什么。”

  喻文卿无法开口。

  “你能做的事很多,能帮他们找好的律师,能找关系照顾他们。可我不知道我能为他们做什么。尤其是校长,他的代价比我妈大多了。我知道他们做的是一件会被法律惩罚的事,但我不想这么评价,我应该好好谢谢他和妈妈一起……结束了我的噩梦。”周文菲拿出熬夜画好的卡片,“这个,能不能送到他们手上?”

  喻文卿接过来看,两张卡片分别是喻慕琛和周玉霞的速写画,寥寥几笔,眉眼间的神/韵都出来了,右下角是她的名字。

  周文菲说:“我怕写一大段话或是发语音,以后会被当成对他们不利的证据,只好画了画和简单的感谢。”

  喻文卿抱着周文菲,嘴唇在她的额上停留好久。那年的圣诞节,他便看见她身上有着其他人无法达到的天真纯粹,到今天仍在惊叹这种光芒,不管经历什么样的事,它从未消失,也无法被乌云遮挡。

  你比谁都了不起。

  “下午正好要过去和律师谈一谈,我亲自送过去。”

  昨晚喻文卿还在想,喻慕琛可能会被起诉的罪名,有故意杀人罪、有贪污受贿罪、可能还有其他的职务罪、伪证罪、……,数罪并罚,也不知道能否撑到释放的那一天。

  当然,除了人身自由,还有另一个层面的监牢。他想,这张卡片对喻慕琛的意义,也许不亚于刑期届满释放。

  喻慕琛身上的伤都做了处理,不需要住院,转移到了看守所。C市地方小,这案子也没有被大肆传播,找点关系通融后,喻文卿跟在律师后面,见到被关押的父亲。眼见他一瘸一瘸地,慢慢地走向自己。比起脸上的抓痕,全白了的头发,更让喻文卿惊心。

  以这样的方式老去,真的是件挺残忍的事。

  律师问了喻慕琛案发过程的细节,喻文卿垂头在一边听着。最后五分钟,律师留给了他,他却不知道说什么,拿过来一本书,是《资本论》的第二卷 。他回海园的家中拿存折和记账本,在另一侧的床头柜上看见,顺便拿过来。

  “在里面打发时间吧。”

  “谢谢。”喻慕琛翻开书页,里面有一张自己的速写像,右下角有两个名字,一个“妙妙”,一个“文卿”。

  他有些意外,问道:“妙妙画的?”

  “嗯,”喻文卿觉得有必要把那些话重新说给他听,“她说,在她和她妈的心里,你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还有,谢谢你结束了她的噩梦。”

  喻慕琛竭尽全力掩盖脸上的动容,笑了笑:“她还不知道当年她爸……”

  “那个,你付出代价了,不是吗?”喻文卿说,“伤疤会凝固的,为什么要一而再地揭开?”

  “那……我也谢谢她。”喻慕琛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放回书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爸,谢谢你。”怕是有十几年没有当面叫过他“爸”了,一时间还有点别扭,喻文卿说,“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希望能有一天坐下来一起喝点小酒,看看星空,虽然也没什么星星好看。一对父子一生中总该有那样的一天。这个要求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