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县令姓梁,叫梁泽。是盛城来的大家公子,张家与梁家攀不上一点关系”。富贵的眉头皱的更紧。
“这就麻烦了”。大毛说了一句,就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杯子不再说话。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这也不是我们愁的事,有三掌柜的在呢,三掌柜自有法子”。富贵这话虽是安慰,倒也确是他自个儿真实想法。富贵跟着三掌柜这么些年,这崇拜之情非但没消退,反而越发深沉。在他心里,就没有三掌柜解决不了的事。
大毛听了这话有些好笑,倒也确实没了之前的担心。天塌了,个子大的先挡着。
晚饭除了稀粥,李杏儿还是炒了几个菜。富贵难得回来一次,她并不想随便凑合。况且见了富贵,心里高兴也不觉着累。
吃饭的时候,富贵说了些城中趣事,气氛又变得轻松愉快起来。“爹”,富贵叫了杨二柱一声,却是有些犹豫,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什么事?”,杨二柱不免问上一句。
富贵咬了口饼,似是下定了决心,“爹,要不咱家的地就别种了吧。每回到农忙的时候我在外头都不放心,既怕你们忙不过来,又怕你们累着”。富贵说着看了看杨二柱,看了看李杏儿,又看了看大毛。大毛朝他挑了挑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说。富贵没能接住大毛的眼色,倒是看见了昏黄灯光下,大毛黝黑的面庞。富贵在心里叹了口气。
“地可不能丢。不说这地得来多不容易,就说这以后万一有什么变故,有了这十来亩地咱们就不怕”。家里的地是杨二柱的命根子。
“爹,你仔细算算,这种地其实并不合算。就譬如这麦子,咱家四亩地按照一般年成来算,就算能收个两千斤,去掉田税剩个一千二百斤,折算成银钱不过七两余二百文。咱们去掉种子能落个七两就不错了。光这收麦子的五天,你和大毛一块出去收收货也能把这七两挣上来。何况还有耕地、撒种,那么许多工夫”。
这些账杨二柱都算过,道理他也知道。可是他又觉得账也不全能这么算,要是以后万一动荡起来,手里再多的银子也没土地来的把稳。
富贵见杨二柱不开口,又接着道,“爹,大毛现在也大了,天天不是收货就是下地的,你看都晒成什么样了。这十里八乡谁家那么大闺女像她这样忙的。这田里和外面的活,咱们总得丢一样”。
杨二柱和李杏儿听了这话,齐刷刷地往大毛看去。大毛刚升起的一点感动,一下子全被看没了。
杨二柱有些动摇,家里人少,富贵这些年又在外头,确实苦了大毛。李杏儿也很有些犹豫,她后半辈子只有两个愿望:富贵娶个好媳妇,大毛嫁个好人家。
富贵再接再厉,“爹、娘,我回来前,三掌柜说今年给我涨工钱。往后一年给我十五两银子呢,这可是个长稳的活计。哪怕是以后咱家收货的买卖做不成,咱们的日子也不难过”。富贵说着很自豪,他终于能担起养家的担子了。
大毛见杨二柱皱着眉头十分为难,开口道,“爹,这地咱们不丢也不种,咱们包出去”。
“又包出去?怎么包?”,杨二柱连忙问。
“除了菜园子,咱们留下三亩地,种些花生、芝麻、山芋什么的留着自家吃用。其余的地都包给别家去种。包出去的地,咱们就不再管田税,收的粮食去了田税,咱们收一成的租。这下不就好了,这样咱家的地还是咱家的,还能白白落下点粮食,不是挺好”。
“这不就跟往常的地主似的。这怕不太好吧,官家追究起来,怕是要惹上麻烦吧”。李杏儿有些担心。她记得这地主好像还是前朝的事,现在是早就禁了。以前地主的地也都分给了普通村户。
“这好办,咱们就说借。咱们把田借给乡亲们种,这总没问题吧。这借地和借钱一样总该有些利息,咱们那一成粮食就当是利息。到时候咱们也写个借田文书,一年一借,这不就好了”。大毛觉得自己真是个机灵鬼。
“这个法子好。爹 ,我看大毛这个法子行”。富贵十分赞同。
“那行吧,咱们留下四亩地,其它的都借出去”。杨二柱做了最后的妥协。
“那咱借给谁家呢?”,李杏儿问了句。怕是这消息放出去,会有很多人家想来借,到时候借谁不借谁怕是很容易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