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未必会有人真敢在这时候动岩止带来的人,与他作对,但岩止向来不是会做没把握之事的人,莫会出现在这,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轻尘微微有些纳闷,虽不愿自贬,可她毕竟是一个中原人,如岩止所说,充其量就是一个所受待遇稍微特别一些的“贴身女奴”,她的命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值钱了?竟让岩止把莫都留给了她?
对于轻尘冷静淡然的反应,莫也并未太感意外,这个孩子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他并不算太讨厌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么一号宠辱不惊的人物,要是个男人,也许他会很欣赏她。
再怎么说,孟轻尘和莫还算有些“臭味相投”的,两人都是不爱说话,性格有些清冷之人。
如预料之中,莫没有回答她,算是默认了。
轻尘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眯了眯眼睛看向了天际的那抹青阳,娇小纤瘦的身形弱不胜衣,穿着衣服也给人空荡荡的感觉:“你也是匈奴人?”
莫凝眉沉默,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变化,嘴唇微微抿紧了一些。
孟大将军为人有一些怪癖,她会下意识地挑战一些似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比如现在她似乎正锲而不舍地在挑战着眼前唯一能挑战的一件乐事,非让他说话不可。
莫的这个微妙的反应让孟轻尘高高扬起了唇角,心情高兴了不少:“看来不是。”
又是这样自以为是地下定论了,语气还那样自负,莫太阳穴之上不自觉地跃动了几下,隐隐抽搐着。
一阵风吹过,女孩的墨发纠缠着她雪白的衣衫,黑白分明。
“我是流民,不知道出生于哪国。”
孟轻尘张了张嘴,不知道又要蹦出什么话来,莫终于忍无可忍地丢出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
“流民?”轻尘点了点头,表示这个答案可以让人接受,自古无论是中原还是西域,战事本来就不少,有战事一定会有被毁灭的国家部落或村落,那就自然会产生家园被毁的难民,难民的后人就成了流民,连自己出生于哪国都未必能记得:“你既是流民,为何会成为岩止的近身侍从。”
她记得,九年前在大漠上遇到这伙西域的野蛮人时,莫就在这批风尘仆仆的侍从队伍之列,侍奉着岩止,说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莫就已经是颇得岩止信任的侍从了。
默沉默了半晌,在他眼里,孟轻尘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中原女孩而已,虽然她的身份注定着在未来会有所不同,可眼下还只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孩,可莫名的,莫觉得这个家伙开口说话,语气和逻辑根本就老成得很,有些冷酷,可骨子里也有一些蠢蠢欲动的劣根性,此刻她问话,倒像是在与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说话一样平静随意。
“王曾被作为质子。”
“这个我听说过。”轻尘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外,她还是微微有些诧异,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撬开了莫的嘴?是他不胜其扰终于愿意与她说话,还是本就有意要告诉她一些什么?
“在那之前,头曼单于建国之初,曾与东胡发生战事,战败。”莫言简意赅地陈述。
轻尘忽然来了兴趣,双袖微笼,安静地等待莫继续开口。
“王为东胡俘获,抑制于驯奴营,每日厮杀,数百人里,最后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杀光所有守卫,逃出驯奴营。”莫的语气平静,叙述着这段往事。
轻尘秀气精致的容貌微冷,垂落的长睫遮住了墨眸,那个时候,岩止的年纪应当不过十三四岁,头曼并不重视岩止,更不会冒险出兵营救,少年岩止受俘于东胡,可见其待遇与其它俘虏无异,每日厮杀换取生存,她开始有些怀疑岩止如今这强悍的身手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训练出来的。
数百人里最终只存活下两个人,这让轻尘忽然想到了西域人养蛊之说,经过厮杀吞噬,最后活下来的那只蛊虫便是蛊王。
“你便是与岩止一起活下来的那个人?”轻尘的声音清越悦耳,不带一丝怜悯,反倒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欣赏。
这让莫有些诧异,沉默地点了点头,莫已经终止了话题,不再回答孟轻尘。
一道高大的影子突然从身后覆盖了下来,挡住了轻尘暖洋洋的旭日青阳,轻尘还未开口,率先看到岩止的莫便已恭敬地俯了俯身:“王。”
“嗯。”岩止的嗓音优雅悦耳,微凉淡漠,他看了眼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的孟轻尘,然后对莫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