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寝殿内有窸窣起身的声音,端着食物的绿芜便走了进来,轻尘并未察觉出有何异常,王城里的下人虽多,但经历了从前那些大小事后,绿芜便几乎事事亲力亲为,关于她的饮食起居,不敢轻易假于人手,这时候只有绿芜一个人进来倒也正常。
轻尘揉了揉眼睛,索性走下床榻坐在桌前,绿芜正站在她的身侧摆食物,轻尘挑着眼看去,却见绿芜埋首将食物一一摆出,但是神情却古怪得很,好像魂不守舍一样。
皱了皱眉,轻尘清润的嗓音轻轻响起:“绿芜,你是不是不舒服?”
绿芜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仓惶又犹豫,原本清凉的双眼此时毫无焦距,早就不知道神游何处了。
轻尘微敛目光,目光之中迅速闪过一丝异样,这一回声音比刚才更大了一些:“绿芜?!”
“将……”绿芜忽然被轻尘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这才神情恍惚又匆匆忙忙的避开自家将军黑白分明的锐利水眸,不敢直视轻尘的眼睛,只是语音含糊地说道:“将军,还是先食晚膳吧,热了好几遍了。”
轻尘眯了眯眼睛,绿芜这么谨慎的人,很少唤她将军,这让外人听去了可不是小事,但看她今日神情恍惚,心不在焉,定然有古怪。
轻尘原本已经拿起小银刀要割肉吃,这会忽然啪地一声将小银刀放了下来,她的动作很轻,但在这气氛有些古怪的空间里,小银刀被放到桌面的那一刹那发出的响声还是清脆的不行。
绿芜被这声响没来由地一吓,毕竟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自家将军如此威严的样子了。
轻尘的目光一瞬不动地紧凝着绿芜,好像要把人的身体看出个洞来不可。但她与绿芜情同姐妹,绿芜不是别人,轻尘自然无法对她太苛刻,叹了口气,轻尘的语气依旧温和:“绿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该瞒我。”
绿芜浑身一震,有多久了,自家将军自打嫁给了姑爷,便被姑爷宠护的滴水不漏,几乎事事都无需将军操心,将军也不再过问其他事情,但如今将军的语气依旧柔而不弱,刚而不硬,将军的敏觉性依旧,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尽管如此,绿芜还是心有犹豫,今日她忽然被姑爷的人押走,莫名其妙的被追问将银王子抱去哪了,她何曾带走过银王子啊,如今外面虽然不动声色,但莫得人早已暗中出动了,西殿里的戒备比之一往常都增加了一倍,显然是为了保护将军的,姑爷将消息封锁了,就是有意要瞒着自家将军,那她……
绿芜原想说什么,但见轻尘目光清亮灼灼的凝视着她,并不急着追问,却将人看得浑身僵硬,绿芜眼神一顿,终于弃甲投降,果然,她怎么可能在将军眼皮底下蒙混过关呢。
“将军,银王子他……”
吱呀一声,寝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绿芜未说完的话嘎然而止,二人皆闻声看去,岩止高大的身形轮廓在黑暗中极其模糊,让人看不真切,甚至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待他走进来后,寝殿内的光线才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衣摆,继续往上勾勒出了他深邃的五官轮廓。
绿芜的身子抖了抖,岩止淡绿色的诡异瞳仁中一闪而逝的犀利让绿芜无所适从,但那样的锐利只在一瞬间便通通融化在了他那双深邃莫测的瞳眸中。
“你先退下。”岩止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面色苍白的绿芜。
“是。”绿芜僵硬的点了点头,也不敢看这位危险莫测的匈奴王,更不敢回头去看自家将军的表情,逃也似的迅速离开这里,这对于绿芜来说,反而是个大赦之令。
轻尘奇怪地稍稍偏了偏脑袋抬眼看着从外面回来的岩止,她还以为他今天不会回来呢,但见岩止一身风尘仆仆,连王袍都还没换下,他走近时,轻尘甚至能闻到岩止身上淡淡的酒香,看来岩止应该是刚刚从国宴上直接过来的。
“国宴结束了吗?”轻尘若无其事的问道。
“恩。”岩止看向轻尘,目光已经变得温柔了许多,身上的危险戾气好像一瞬间遇上了温柔的春水一样被抚平了,他如同平常那样淡笑着来到轻尘面前,动作极其自然地捋了捋轻尘刚刚睡醒还有些凌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都喝了不少酒,安排在东殿秋蘅殿休息。”
西殿格外的安静,起先轻尘还不觉得,自岩止进来后,轻尘才有所察觉,要换作以前,不管怎么说,西殿里随处都能见到守夜掌灯的侍女,但今夜外面却是一片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轻尘如今没有武功,无法察觉这周遭是不是有暗卫,但看那安静得密不透风的样子,便知道这种事不必察觉也能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