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ma!走!”
我喊出这个强有力的“走”字,Puma还是精神抖擞地坐好。
不过现在牵Puma出去散步,它都走得很慢,跟以前像一枚炮弹冲出去的气势宛若两狗。它还是喜欢每隔几公尺就朝汽车轮胎上尿尿,但它不仅抬腿无力,连带射尿的力道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滴、一滴、一滴地渗出来。
“没关系,你慢慢来,二哥哥不急。”我故意不看它,免得它觉得自卑。
Puma没办法尽兴排尿,就算我很有耐心,Puma也没有体力一直在外面逛大街,每次都累到趴在地上不想动,干脆让我抱回家……而Puma根本没有尿完。
怎办?
苦于无法把握在外面散步的时间尿尿的Puma,只好在家里无预警乱尿,这里尿一点,那里尿一点。到后来,Puma连抬脚都没力气,尿尿的姿势跟母狗没两样。当然,双腿无力的它也没办法抱着我的小腿抽插了。
一开始我还会笑Puma失去男子气概,但后来我发现Puma在试图抱紧我的小腿时、不断失败的表情,我才惊觉Puma真的越来越自卑。
晚上睡觉前,身为一颗不定时尿弹的Puma还是用万分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当然照样抱它去楼上睡觉。这就是义气!
“Puma,想尿就尿,不要憋着。”我摸摸搞不清楚状况还在呵呵笑的Puma,说:“二哥哥就怕你尿不出来而已。真的喔,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
而Puma在漫漫长夜里绝对不负我望,渗尿在我的床上、甚至枕头上,然后一脸“啊,谁叫我老了,整只都坏掉了”,害我内疚得想哭。
我的内疚并没有解决任何事,反而床单都是妈妈在洗,会让妈很干,我也会被骂,Puma甚至会被强制禁止上我的床。但一把Puma放在床下地板,它又会凄惨哀号,不断用仅剩的力气前扑,想构上我的床。
“没关系,我们一起保守秘密。”我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由于Puma会彻夜不定时渗尿,所以我时醒时睡,一发现哪里湿掉,我就拿一叠卫生纸盖住吸收水分,然后继续睡,第二天再将一大堆黄黄的卫生纸拿去厕所马桶冲掉,免得被妈发现我的床早就被Puma的尿攻陷。
但尿味是骗不了真正睡在床上的自己,每天晚上我都闻着尿臊味入眠,而狗就是这样,尿味越重,它就越觉得可以尿在同一个地方,于是Puma尿得不亦乐乎。
“……”Puma舔着我的鼻子,不像在道谢,比较接近撒娇。
“怎么办……你不能这样下去啊。”我很心疼。
大概有两星期我都过着很紧张、怕被妈发现床上到处都是尿渍的日子,所以中午醒来,棉被都是整个打开将床铺盖好,而不是折叠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可以在满床的尿上安然睡这么久,真是世界奇妙物语。这也是我第一次付出了接近母爱的爱。
Puma渗尿渗得这么悲惨,最后当然送去给兽医看。
那一天印象深刻,Puma全身疯狂发抖坐在冰冷的铁板上,尿又开始渗出。
“几岁了?”兽医皱眉。
“十一岁了。”我很替Puma紧张。
“是尿道结石。”兽医猜测,要我抱Puma去照张X光再拿给他判断。
我照做了,答案果然被头发灰白的兽医命中。
兽医说,结石的位置很深,所以他无法用最简单的器具掏出,只能走上动手术一途。
“这个要动手术,不过我这里没办法做,要去中兴大学的兽医系去排,那里才有比较好的气体麻醉。”兽医建议,接着解释一些动物诊所手术设备的缺乏问题。
“动手术……是怎样?”我竭力冷静,努力安抚剧烈颤动的Puma。
我忘了兽医当时怎么跟我上课的,但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是,Puma这么高龄的老狗,很可能就算手术成功,它也会因为麻醉的关系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怎么会醒不过来?”我几乎是乱问一通。
“只能说它太老了,麻醉的剂量不见得准,就算准,它也不见得醒得来,或是手术一半就死了。”兽医仔细解释。
其实这兽医人很好,他很清楚我正处于超级害怕的状态。
“不动手术的话会怎样?”我呼吸停止。
“会死掉啊。”兽医用最专业的口吻,自然而然说出这四个字。
“一定会死掉吗?”我很慌,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两脚发冷的感觉。
“百分之百一定会死,而且会死得很痛苦。”兽医也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