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一定要做好的事还多了一件,就是维持写作。
我打电话给两间合作惯了的出版社,说妈妈生病了,但我还是会继续写作,请他们多多包涵我种种状况。如果可能,请他们接下来稳定出版我的书,不管是交稿已久但未出版的、还是我还没写完但讲好将来会出的,不然我实在不知道医药费在哪里。
“没问题,加油,有困难就说。”两间出版社都很讲义气。
当时我的书,还是卖得很烂……这句话我重复了几次?
稍感安慰的是,卖得烂,主要是因为很少人买,而不是很少人看,许多读者纵使不买书,也常常写信给我,跟我说一些超过我能力应该得到的鼓励:
“刀大,我看了《打喷嚏》之后,突然得到再爱一次的力量。”
“刀大,我总算知道什么叫战斗了!”
“刀大,读了你的书,让我重新拥有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每次我收到这样的信都很高兴,敲键盘的时候更有自信。
这些阮囊羞涩的读者虽然不大买书,可都认真喂养我创作真正需要的核心精神,让我写得眉飞色舞。信箱里的鼓励越垫越高,于是我抱持着“在写故事这件事上我显然做得很好,又很快乐,继续做下去一定会做得更好,也一定会更快乐”的念头,一直一直写下去。
我无法假惺惺地叹气,说什么创作是一条孤独的路。至多我只能傻笑,干!在职业栏填上“写小说”三个字,很容易就申请不到信用卡耶!
但,坐在病床旁,看着整天都在发高烧的妈妈,我什么东西都写不下去。
如何能够呢?
以前我写故事,都是天马行空:在电线杆上面练轻功的男孩、会发光的狼人、统治日本的吸血鬼、偷窥杀人犯的房东、死后变成月老的阿宅、练成一击必杀的拳击手。全是幻想的产物。
现在,妈在痛苦。
我要怎么写一些,实际上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故事呢?
我根本就没有心神虚构任何事。
“你们兄弟凡事都要商量好……不管妈最后有没有好起来。”
有天妈在病床上吃稀饭的时候,忽然冒出这一句。
我一震,心中充满不安。
妈妈难道没有信心活下去吗?
我想起了那些信。
想起了那些读者在信里告诉我的话。
于是我在病床旁边打开电脑,开始将妈妈跟我们三兄弟之间发生的一切、将这段期间我们陪在妈妈身边做化疗的点点滴滴,都写下来。我不只想让妈感觉到我们很爱她,还想让妈清楚知道,她如何在我们的生命之中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希望妈了解这一点后,能够用好的心情接受治疗。
以日志的方式进行,想到什么就写下来。
每写几天的分量我就列印出来,拿给妈妈读。
妈妈读得很开心的时候,正好护士来换点滴或加药,妈妈还会骄傲地念给护士听。如果我正好在旁边肯定会害羞到想撞墙,只好到医院楼下买饮料,或拜托妈妈等轮到大哥或三三来陪她的时候再念给护士听。
“妈,妳一定要好起来,因为妳是家里最重要的人。”常常我求着妈:“现在我写的这份日志将来会出版,书的最后妳要帮我写序,所以妳一定要加油。”
是啊,加油。
多么希望那些网友读者说的是真的,我的文字拥有那些力量。
如果我写的东西没有办法打动我妈妈、鼓励我妈妈,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妈读着,有时哭了。
有时笑了。
她将每一份我写出来的日志,都小心翼翼折好又折好,一读再读。
从那一刻开始,我终于找到自己存在的目标。
我想不断不断写出让人能够产生勇气的故事,然后变强。
这种很超级的念头,会不会让我的小说从此变得更好看?
不会。
根本没有关系。
但这种意志力的诞生,让我每天起床后打开电脑萤幕的那一瞬间,就无比清醒地热血起来。对我来说,写小说不再是炫耀自己的才能,而是希望自己能用自己的招式慢慢改变这个世界。
最后,救我妈妈。
“人生就是不停的战斗。”我在网路上敲下这句话。
连续十四个月出版十四本书的纪录,就是在这种痛苦战斗的气氛下热烈完成。
第四十九章 虽然我会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