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了梦,竟到了散场时分。
想到这些,就很难再睡着。
二○○四年,太多太多很糟糕跟很美好的事。
收拾好最后一箱东西,我写了封信放在桌上,留下三样东西。
毛皮:
想留下这三样东西给妳,希望妳能偷偷藏起来。
一直未能游完的泳票。
不可以忘记是谁教妳换气,叫妳小海龟。
一根耳杷,掏尽多少温柔陪伴,我会一直记得,妳喜欢挖上面。
最后,是我在交大的学生证。
那是好多时光的相互取暖,它买过几十张交大中正堂的电影票,
进过图书馆与计中上千次,在竹北的电影院也买过好多学生票。
那是妳我的共同地图,不是我一个人的世界。
不是我一个人的世界,一直都不是我一个人的世界。
曾经重要的东西,我一个也不会忘记,
每当我抱住昨晚的枕头,闭上眼睛,
妳的味道,妳的胖,妳的可爱欢笑,
都会在我梦里出现。
我很爱妳。
当妳开始淡忘我们之间的记忆,只要还记得这一点就够了。
公公
永远都在新竹客运后用力挥手的穷小子
第五十二章 只能爱她一次
日子一天天过,妈妈的病情时好时坏,一直高烧不退的妈妈最后被医院检查出罹患法定传染病肺结核,因此才会在化疗的过程中出现竭尽所能也无法解决的高烧问题。
我们都震惊,完全说不出话来。
医生说,杀死癌细胞的药剂得先停掉,暂时专注在与肺结核的作战上。
在这么亟需医院照顾的时候,我们即使很干,但还是无奈地将妈从医院最严密的地方,送进医院最危险的地方,与肺结核病人共住的隔离病房。
当初癌症治疗时住的是正压房,气体只能从房间流出去、却不能从外界流入;现在肺结核住的是负压房,气体只能从外界进去、但不会从里头流出来,好确实封印着院内传染的可能。
陪在医院的我们,脸上所戴的口罩升了一百个等级,从薄薄浅绿色的医护口罩,一跃成了自费的N95口罩,一个七十五块,两天需换一次。再者,还是一样用脚控制一道又一道厚重的玻璃门,但多了一道塑钢门,必须要转开喇叭锁,再配合另一手压转橘色的钮才能进房。
那些日子的险恶处境,即使我再如何拒绝回忆,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没有毛毛狗,我很寂寞。我远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豁达,却又不想庆幸妈妈的重病状态让我尽可能地去忽视我的爱情完全崩落的事实。实际上我根本就是活在双重毁灭的心情里。
寂寞是比伤心更难忍受的东西。
伤心是爆发的、瞬间毁灭性的,寂寞则是长时间的灵魂消耗。
当我握起手机,良久却不晓得要打给谁时,这种虚无的引擎空转感又会浮上心头,空转,空转,然后淤积沉淀的油渍堆满整个胸口。
为了避免崩溃,我开始幻想在病房里,还有一个叫“小球”的女孩陪着我。
“所以,就是这么一回事。”我说,看着坐在一旁的小球。
“寂寞啊,要适可而止喔。”小球提醒。
是啊,应该适可而止。
小球是个绑着马尾的女生,脸上有点淡淡雀斑,鼻子小小的,眼睛细细的,穿着白上衣,深蓝色牛仔裤,白色球鞋。小球笑起来,很像我准备开始喜欢的女孩……该有的样子。
从现在开始,小球与我形影不离。
“好不好?”我期待。
“当然没有问题溜。”小球笑笑。
如果她高兴,句子的结尾会有的可爱的溜字。
小球几岁,我还没有决定,不过她很懂事地看着我帮妈按摩,跟我妈一起看韩剧《天国的阶梯》。所以大概是……十七岁?
“你这种想法真是要不得溜。”小球忍住笑,摇摇头。
我只好放弃。
妈看着电视,我打开电脑、尝试写小说《猎命师传奇》,而小球原本专心在电视的俗烂剧情上,也忍不住关心我在做什么。
“我在写小说。”我比了个胜利手势,说起我的职业跟梦想。
小球专心听着,即使她听过一百万遍,但还是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
好可爱啊,实在是。
“别太累了,要记得起来走一走,免得屁股又痛了。”小球说,就这么拉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