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拿外婆当挡箭牌,妈妈说了,舅舅你就是个榆木疙瘩,只会赚钱养家,根本不会讨女孩子喜欢。”
“你个熊孩子,大人的事少掺和,回头我就给你妈打电话,看她不收拾你!”
舅甥两个叽叽喳喳不停斗嘴,苏念狸饶有兴趣地听墙根,她从没跟叔叔阿姨这样顶过嘴,对于黄莺和她舅舅的相处模式很觉惊奇。
“哥哥,黄莺她这样说话,不会挨揍吗?”
“你看她舅舅乐成那样,哪会揍她?”
赵川洲想想他和父母顶嘴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副欠揍的模样吧,仗着血脉亲情便有恃无恐,气得人牙根疼。
这样的场景对于苏念狸来说已经很久远了,自从苏永坤去世,她便失去了这份有恃无恐,虽然也会和赵川洲撒娇耍无赖,但她不自觉保持着一个度,超过了便自己退回来。
在她心里,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喜欢、宠爱是有条件的,她一无所有,唯一的优点便是头脑还算聪明,会算数,能得冠军,不知不觉的,她把这一点当做筹码。
只要她握着这个筹码,无论是赵川洲无限的包容关爱,还是王莉、赵志强没道理的偏疼付出,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她聪明,所以他们喜欢她。
所以她把比赛、考试看得很重,仿佛那是她存在的全部理由,是她人生幸福的关键所在,太在乎了便输不起,对于这次的险些落败,苏念狸心有余悸。
她似乎回到了才来赵家时的状态,那样的小心翼翼,就像那一次在马校长办公室答完题出来的时候一样,她很怕看到赵川洲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他没有,上一次没有,这一次也没有。
苏念狸想,如果哪天她真的失败了,哥哥可能是唯一一个不会怪她的人。
“请进请进,家里人多,咱们往后院去。”
苏念狸回过神来,发现黄莺的外婆家是间客栈,怪不得她舅舅说“家里人多”。
“老板,黄鱼没有了,记得下午订货啊!”
“晓得了!”
黄老板舌头一转还能说余杭话,当真是多才多艺。
后院是正经的生活起居场所,穿过廊子,进入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青花瓷的大鱼缸,里面是一条锦鲤和一株水莲,院子西南角种着一丛湘妃竹,方方正正的青砖垒成的花坛里有含苞待放的杜鹃花。
迎面伫立着两层小木楼,木楼的前厅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映着白墙灰瓦和满院青翠,既雅致又风俗。
“外婆!”
黄莺大喊一声,惹得她舅舅一乐:“嗓子挺亮。”
有人拄着拐扎敲了敲地面,黄莺拉住苏念狸的手往前走,小声说:“我外婆不喜欢说话,咱们跟她说两句就可以出去玩儿啦。”
苏念狸有些紧张,跟着黄莺进了正厅,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看到一位躺在摇椅里的白发老人。
“来啦,过来。”
“哎。”
黄莺松开苏念狸,走到摇椅旁蹲下,握住老人干枯的手,甜甜地说:“外婆,我姆妈叫我来看您,您最近怎么样?”
老人耳朵不太灵,好半天才听清,回道:“好,你姆妈怎么没来?我想她了。”
“姆妈在忙一个国家课题,要我告诉您,过年的时候肯定回来。”
“唉。”老人长叹一声,闭上眼,许久没说话,好像睡着了。
黄莺松开手,回到院子里,跟她舅舅说:“外婆不高兴了,舅舅你去劝劝吧。”
“劝了也没用,她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醒过来也不一定记得,就这样吧。”黄莺舅舅忙着去订货,给苏念狸和赵川洲安排好房间便匆匆离去。
“我舅舅挺孝顺的,为了外婆甘心辞掉北京的工作,来这个小地方做生意……”
黄莺心情不太好,苏念狸陪她在镇子里溜达,听她这样说,忽然叹息一声:“我看你舅舅也很忙,不知道有没有时间陪你外婆。”
“对啊,刚刚我外婆一听妈妈没来,眼睛里都有泪了,我看着都心疼。”黄莺鼻子一酸,“每次看到我外婆,我总害怕自己老了也和她一样,女儿不在身边,在身边的儿子又不够上心,整天一个人躺在木楼里昏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古人说了,父母在,不远游。”苏念狸说完,心里一痛,“不说了,你看那边有卖臭豆腐的,咱们买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