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无谓地在手机上滑动几下,嘴角无意识微翘,似乎心情挺不错。拨出电话,她伸手把玩酒杯,在电话被接通的一瞬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喂。有事说事。”淡漠的语气穿过电网滋啦滋啦地变了调子,十足冷漠的音色似乎变得知性了。女学生很享受变过的音色,在爆炸音响旁边大声喊:“松凌香!接我回去,我在夜店——”
电话那头,松凌香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神色冷淡:“明天我要回玲珑街。”
孟亦甄瞪大眼睛,在动感音乐包围下,她深邃的眼睛瞪得有些变形,看起来十分可爱,甚至憨态可掬。吧台边的男人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朝她吹了个不尊重的口哨,轻佻暧昧。
“哪个玲珑街?大的小的?”
“回家。”
意思就是大玲珑街?那个住着松家、江家、莫家……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的地方?
大玲珑街多繁盛啊,世家与世家争辉,发展比首都快。反观小玲珑街,就是普通人家的居所,美人美食,美衣美鞋,那是应有尽有啊。
许久没听到孟亦甄回话,松凌香看了眼手机,摁了挂断键。她披着半湿半干的头发,坐在床沿,翻看报纸。半个小时以后,她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日记本,翻开。日记本里有一个小洞,是用笔不断画圆划破纸面划出来的。小洞里面完好的纸页上只写了两个字:“松家”。松凌香点了一根烟,手指轻轻摩挲着小洞,旋即露出一个带着凉意的笑容。放下日记本,缓慢地,动作缓慢地抽了一口烟:松家啊,闹鬼了。
松家一向食古不化,出了这等丢人事,先是请教江家。江家要去松府捉鬼,松家人大半会同意。可要她松凌香回去,那闹鬼的地方必然十分特殊,思来想去,一定是非松家人不能进的松家祠堂。而她骨子里流淌着松家的血液,哪怕被逐出松家,出了事,找个折中的法子,自然会唤她回去。
啧,真精明。
清晨的雨露沾满树叶,青翠欲滴。松凌香拨开窗帘,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平日穿惯了的衣裳进了洗浴间。换好衣服后提出一个小行李箱,走到玄关,挑了一双细腿高跟鞋,眼里含着笑,换下后锁门离开家。
刚出家门便看见一辆黑色私家车停在公路上,正好堵在家门口。松凌香眉头一挑,恰好看见车窗被摇了下来。一张明媚的、带着青春气息的笑脸出现在她视野内。孟亦甄立马戴上墨镜,一脸坏笑,她问道:“上车不?我也去玲珑街。”
孟家与江家有亲戚关系。早些年,江淮娶了孟家女孟恩赐,两家以前时常走动,不过后来有些生疏了。孟亦甄十四岁以后,知道松凌香是江家养女,便时常跑去江家看。知道松凌香不常回来,便直接找松凌香玩。这会儿听说松凌香回江家,也跟着一起去。
松凌香将行李箱放在汽车尾箱,坐在后座,她身边坐了一个年轻娇嫩的小姑娘。孟亦甄在副驾坐着,从后视镜看见松凌香的表情,乐了,她转过身子,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被墨汁晕染过,纯真得很:“这是家妹,孟媛。她老早就想见你,趁着这次机会,你们俩刚好碰个面。”
松凌香淡淡颔首,问道:“你不用上课?”
“要的啊,不过请了假,”孟亦甄懒懒地靠在座椅上,看了眼自己昨天刚做好的指甲,不甚在意道,“那些课上着没意思,我懒得听。请个假出来爸妈不管,乐得自在。再说媛媛体弱,时常生病住院,带她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孟媛恰到好处地朝松凌香一笑,十七八岁的脸上带着羞涩腼腆,看起来干净澄澈,正是大好青春时候。她皮肤有些苍白,眼里眸色很浅,仿佛一眼能够看透,眸色正好与孟亦甄相反,五官深邃倒与孟亦甄无差别。眼角下两公分处长了一颗泪痣。相书上云: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所谓孤星入命。泪痣正是苦情。松凌香再看一眼,注意到孟媛耳朵上连个耳洞也没有,身上穿着蓝白色蓬蓬裙,脖子上围着一根白色丝带,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两侧,样子干净乖巧得不行。心里知道孟媛自小被保护得十分好,怕是一点委屈也不曾受过。孟家姐妹性格截然相反,这倒是不曾想过。
当年她才二十岁,独自跑到大城市里充当抓鬼师的角色,差点沦落为乞丐。恰好遇到大导演让她去娱乐圈混,每天朝五晚九,说不累是骗人的。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找到一个合租人。合租人只有十四岁大小,瞪着漆黑的眼眸与自己说话。那人就是孟亦甄,满身倔强不屈,全身上下都是叛逆的气息,整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原本松凌香不愿意接纳这样一个人当自己的租友,不过看她年纪小,有些可怜才勉强同意。也就这么一个离家出走的十四岁小娃娃,在自己拍完戏到家时为自己备好饭菜,烧好热水,体贴无比。性格如此好的小姑娘离家出走干什么?孟亦甄依旧瞪着她那双漆黑的、纯真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爸爸妈妈只喜欢小妹妹,根本不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