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纱幔落地的一瞬间,谢妘就感觉周身气温倏地降了几分,阴阴凉凉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让她忍不住就炸了炸毛。
四处的烛火被依次吹熄,只余大台子上亮着光。
一个非常高大、做工精致的玉架子被放置在台子正中,撑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纸质微微泛黄。
又一声梆儿响不知从哪里传来,那纸后便徐徐然立起数道人影,被细细的丝线牵制着,微微晃动,做出跪伏的姿势来。
它们围成一圈,恭敬地跪着,卑微而低贱的姿态。
等这些人影跪好后,中间空着的地方又缓缓立起来一个人,依稀可见她一袭华服,头上金钗玉簪,满身富贵。它亭亭立于一群跪地的人中间,傲然抬起头。
这些人影都很高,几乎等人身,投影在纸屏上的面容绘着怪诞的浓妆。
婉转起伏的戏腔响了起来,瞧不见人,但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这熟悉的一幕、熟悉的腔调,让谢妘陡然间心底发寒,忍不住往容珩怀里缩了缩。
容珩察觉她的动作,低头望了一眼,刚好瞧见她眼底未散去的震惊。
尽管自每晚和容珩一起睡之后谢妘就再也没做过那诡异的梦,但她此时一听那小调儿,就立刻回想起了梦里的场景。
眼前这一切,竟和她的梦境有七八分相似。
就连那婉转的腔调,仿佛就是同一个人唱出来的。
谢妘心里震惊,她在京城里虽也听过皮影戏,但那都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
皮影戏对操控者的手技极为看重,没潜心练个十几年都练不出好把式。京城富华之地,繁华遮人眼,又有多少艺人能耐下心来好好琢磨?
再者,皮影戏看得都是虚假光影,远不如真正的花旦小生来的妙,故而京城里专演皮影戏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就渐渐没了影。
谢妘仔细搜寻记忆,她并不记得自己来过并州,那为何她会在变成猫儿后频繁反复地做那样一个诡异又怪诞的梦?
这个梦预示着什么?是在指引着她来并州看这场皮影戏吗?还是说,这场皮影戏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婉转的腔调陡然间高昂起来,周围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而谢妘只觉刺耳,反复有一条阴冷的毒蛇,在她耳边嘶嘶地吐着蛇信子,叫嚣着要从她耳朵里钻进去。
谢妘扒拉了一下容珩的手,转了个身,将脑袋往容珩怀里拱,示意容珩捂住她的小耳朵。
容珩只道她不爱听,便将她抱起来,小声问:“晏晏不想听?那我们出去罢?”
谢妘摇了摇头,示意他好好听着,自己往容珩怀里埋脑袋,不仅要让他捂着耳朵,还要扯了他的袖子盖住身子,只留下一条软乎乎的小尾巴露在外边,无意识地一甩一甩。
隔着容珩的手,那让猫不舒服的唱戏声一下子小了许多。
谢妘埋头继续思索。
知府与他们提过,这个唱皮影戏的先生是一年前来并州的,从未露过面,除了风月楼里的人,无人知晓他真面目,甚至唱起戏来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只知道他的声音和台上的皮影,都是通过精妙特殊的控制机关,展现在众人面前的。
这位皮影先生的嗓音唱出来的小曲儿极为醉人,尽管一个月才来表演一次,仍旧是吸引了无数人,散尽千金只为进风月楼一赏。
进楼前容珩就已经吩咐人去查这位先生的身份,想来不多时他们便可知晓这位神秘的皮影先生是何许人也。
容珩抱着怀里的奶猫儿,替她捂着耳朵,默默地观看着台上的表演,偶尔低头望望谢妘。
他没有做过那样的梦,自然不能理解谢妘的抗拒,只道是这位矜贵的长公主听不惯。
台上的皮影戏还在继续。
皮影们并没有表演什么复杂的剧情,那作贵人打扮的女性皮影时而梳妆打扮,时而来回游行,作指指点点状,无论何时,它的身边总是簇拥着一大群人。
听那唱着的小词儿,无外乎是在唱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娇奢的生活。
容珩越看,越觉得一种怪异的感觉冒上心头。他以往见过的皮影总是小而精致的,这位先生所制作的皮影,却是非常高大,几乎和真人一般大小,且做得极为逼真,全无纸片人的僵硬感,一举一动仿若真人。
他蹙了蹙眉,低声与谢妘道:“晏晏,这皮影,也太真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