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_作者:尼卡(360)

2019-04-23 尼卡

  所以叶崇磐疾步回来换服装的时候,便看到屹湘独坐在室内,用她随身携带的纸笔,安静的临摹着他戏服上精美的图式,一笔一划的。在他进门的时候,屹湘才丢了画笔,帮他拿起下一场要换的戏服。站在一边看着他换上。偶尔搭把手,不过是帮他看一眼扣绊是不是系的合适……

  他中场休息的时候,耽搁的久了些。

  坐在那儿就着一把紫砂壶喝着温乎的茶水,听着外面传进来的《武家坡》选段。

  薛平贵同王宝钏一唱一和,风趣中又有辛酸的唱白,在这里听起来,有些朦胧。董亚宁的薛平贵那唱腔总带着些铿锵有力和桀骜不驯,随他的心改动的样式字句,恰如其分。

  崇磐望着整理换下来的戏服、似是对戏充耳不闻的屹湘,心里莫名的一动。他轻声的说:“苦守寒窑十八年,只为了等一个人回来——这种事,现如今,想必只在戏文里才能有了。”紫砂壶被他在手中盘弄着,光滑润泽的表皮,柔的似渗的出薄汗的肌肤。

  屹湘将那件葱心绿的戏服挂起来。

  衣襟上绣的并蒂莲栩栩如生。

  她淡淡的笑道:“就算有十八年,也没有寒窑了嘛。”

  她看看崇磐。他忽然对她说这个……

  叶崇磐嗤的一声笑出来,对屹湘眨眨眼,说:“也是——不亲眼见,是再也不会信的了。”

  “是没那么容易信。就像薛大小姐,直到遇风雨躲入春秋亭,听了赵守贞的悲声,才知道‘世上何尝尽富豪’。”屹湘笑着说,“叶大哥,你也是吃过一点苦的,才能唱好了薛湘灵。”

  “怎么见得?”叶崇磐故意的抬了下眉。又快要登场了,他已放下茶壶。

  屹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坐在这里,耳朵可没闲着。”她说到这儿,听前面那掌声雷动,指了指房门道:“快去吧。”

  “你还没说清楚,怎么知道我也是吃过一点儿苦的?”崇磐追问。他整理下身上素素的青衣。这是落了难的装束。

  “学戏的人,怎么会没吃过苦?”屹湘避重就轻。对崇磐,她也许是话太多了。

  “其实,你想说的是,没从高处跌下来过,唱不明白七情、参不透酸辛。”崇磐不笑了,他看了屹湘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说:“你听得出‘薛湘灵’吃过一点苦,会听不出‘薛平贵’这些年的高低起伏?”

  屹湘直了背。

  崇磐的话,句句有所指。

  “人常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你明白戏文、明白角色,想必也不是糊涂人了。”叶崇磐离去前,秋波一转,平和地说:“他们都是有眼光的男人。两强相遇,势必有一伤。湘湘,你那明镜儿似的心,再照亮一点儿吧。你懂我的意思。”

  崇磐面上一扫柔媚之气,目光炯炯然。

  屹湘问:“你是想跟我说这个,才让我留下来帮忙的?”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十四)

  “别误会。你要这么说,我成了什么人了?话赶话儿说到这儿,免不了想多句嘴。总有些事,当局者迷,是不是?”叶崇磐微笑。屹湘面上仍是淡淡的,眼中也看不出此刻是否对他的话产生了反感和愠怒——如此聪敏的女孩子,陡然间让他生出怜惜和羡慕来,他也学着她,并不把这种心理表现出来,只说:“若是我看错了、说错了,你尽管大嘴巴子招呼我。”

  屹湘没有立即回应。

  于是崇磐眼中笑意深深,转眸间又是那副柔媚的样子,笑着说:“剩下的,我可以应付了,你去玩吧——这个人情我记着,改天重重谢你。”他说着,关上了门。

  屹湘背转身去,扶住妆台。

  好半晌,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那件葱心绿色的袍子。柔软的袍子在不住的抖动。她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她的手在抖……眼前交替出现的两张面孔,两对眸子都深深的注视着她;忽然间又是叶崇磐那似笑非笑的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猛的抓起自己的草稿簿子,对着地上摔去。

  巨大的声响。

  她盯着那凌乱的草稿簿子,又一脚踢了出去,却是踢空了,闪的她一个趔趄……

  手机在桌上闪动起来,她接电话。

  “喂,湘湘,潇潇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了来接我,我在机场等他半个小时了,他人影不见……”

  听筒里是姑姑邱亚拉愠怒的声音。

  屹湘“呀”了一声,忍不住跺脚,叫道:“姑姑,你等等的,我这就去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