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采购,都要等到赶集的日子,跟着老乡的拖拉机嘎达嘎达地坐很久。饶是如此,有很多东西,也没得卖。托人去县里买,又很费周折,最后还是将就着用了。
刘珂坚持:“回去也只我一个人,算了吧。”
原本,刘珂是想回老家陪父母。母亲知道她不方便,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回来,怕她累。就这样,刘珂留在了梓乡。
有个女学生,叫阿简,她爸爸就是她们第一天来,开拖拉机的司机。按理说,阿简父亲那样的年纪,该在外地打工,刘珂听说他生了场病,不得已留在梓乡。
这天正好是赶集日,刘珂早上简单地下了碗面,上面盖个荷包蛋和几根香菜,吃完就和阿简一家去赶集了。
整个集市,从头走到尾,也就那么些店铺,没什么花样。买来买去,东西也少得不行。
之前刘珂写了清单,拜托凌婧帮忙带回来,此时需要购买的,只有这些天的菜。人实在多,刘珂懒得在摊位边挑挑拣拣,很快买好,提着塑料袋,在车边等。
将袋子放在车厢内,刘珂拿出手机,这里信号比山里好很多。
余光瞥见一个人,背影眼熟,不待刘珂看清,那人就上了辆车,车子发动,再看不见了。刘珂没放在心上。她想的是,这么远,他怎么可能过来。而且,那人是健全的。
她低头给叶沉发微信:刚刚看见个人,背影很像你。
过了会儿,他回:嗯。
嗯?什么意思?
刘珂刚想问他,阿简他们就回来了。不便让他们等她,只好把手机收起来。
阿简很喜欢刘珂,一路上拉着她,跟她说话。
刘珂有点心不在焉。
看见的风景周而复始,没如何变化。像这些天的生活,单调得可以。
阿简问她:“老师,你们学校大吗?”
“大的。”刘珂曾在课上描述过,可阿简很喜欢一遍遍地问,刘珂耐心地说:“有篮球场,足球场,操场比两块沙地还大,还有几栋教学楼,办公楼,图书楼。一下课,就有很多学生打球,羽毛球啦,篮球啦,吵吵闹闹的,格外有活力。有的女生,看见帅哥了,就三两个地来看。”
说话时的背景音是拖拉机哐当哐当的响。
阿简很羡慕:“我以前看电视,就觉得别人的学校好大好漂亮。”
阿简爸爸呵呵笑着,说:“所以你要加油读书啊。”
“那我有机会去刘老师你们学校吗?”阿简单纯地问。
其实是没有的。这些县级学校,一年也去不了几个优秀学生到市里读书,更别说乡里的。
但刘珂不忍打击她:“只要你努力学习,都可以的。”
把刘珂送到学校之后,阿简就和她告别了。
几个塑料袋,勒得手指疼。她搓了搓手指,拿着不锈钢盆子和篮子,去屋外的水龙头接水。下面用水泥围筑了块方形地,水流向不远处的树根下。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只捡了一点菜,放在水里洗。
今天太阳不小,晒得她头顶发烫。水在指尖流动,冰凉,很舒服。
乡下待久了,便容易养成懒惰的坏习惯。往床上一躺,什么也不做,静静地听着山间特有的声音。很奇妙,既让人放空,又让人放松。或者,在树下放把摇椅,拿把蒲扇,边扇风,边眯着眼打瞌睡,如果有蝉鸣,远远近近的一声声,像合奏曲。阳光通过密密匝匝的枇杷叶,落在眼皮,不过分明亮,反而暖融融的,那样最舒服了。
不像以前,备课、看作业、上课、守堂,几乎没得停。就像一个陀螺,转势好不容易弱下来了,想歇歇,随便又来个什么人,气势汹汹地给你抽上一道。
刘珂是蹲着的,影子缩成了一团。而面前,忽然多了一道长长的、清瘦的影子。一道属于外人的影子。
她抬头,是个男生。笔直站立着,俯视她的一个男生。
他逆着光,面容模糊。
刘珂站起来。因为她爱干净,菜叶片片洗到位,蹲那儿蹲了很久,骤然起身,脑中缺氧,眼前花了下,才看清来人是谁。
其实,高中那三年,没有运动,又有各种食补,毕业时,他胖了不少。这会儿,又瘦回当初的模样了。
烈日下,他的脸显白。刘珂还记得,当初见他,他脸是纸白的,像常年避开了阳光。现在好了,至少是浅麦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