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头_作者:穿外套的狗(173)

  楚蓁坐着软轿经过侯府连廊时,万分感慨,如今是正是暮春好时光,府里本该万紫千红繁花似锦才是,却发现除了几个打扫院子的奴仆,竟是没什么人似的,与她刚嫁进来时相比,寂寥了不是一分两分。尤其是老太太住的瑞福堂,好在廊下还是摆了些开得正灿烂的牡丹红蔷薇,看着有了几丝人气。

  樊克之一路走来却是目不斜视,他一手扶在楚蓁的软轿上,脑中却想着樊明仁的事。他去见过京城县尹,也看了卷宗,又亲自去验尸,已然明白,樊明仁这回确实是让人算计了,那客商是被高手用内力打碎内脏而亡,樊明仁所打的那些外伤根本不致命。

  待到了瑞福堂正屋门外,宁嬷嬷已侯在门外,她一反以往隐隐的傲慢,恭敬地将楚蓁夫妻迎了进去。

  进门楚蓁才发现,老太太与上回见面相比,苍老了好多。石青色松鹤长寿褙子,配的却是水晶蓝宝石发簪,衬得整个人灰蒙蒙的。外头的浓浓春意,仿佛被隔在了门外。眼前坐着的,不过是个担忧孙子的普通老人罢了。

  楚蓁夫妻作揖请了安,老太太等他们安稳坐下,才冷冷道:“元哥儿,你是什么性子,我老太婆多少知道,逊哥儿是不是真的杀人了,想必这么些天你也有头绪了,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樊克之本也无意瞒她,爽快道:“那客商确实并非亡于大哥之手,只是……”还未等他说完,老太太便快速截了话头:“不是逊哥儿的错就好!旁的我也不想知道,蓁姐儿”她又转向楚蓁,这回脸上有了生气,话里带了欣喜,“如今你大嫂闹着要跟逊哥儿和离,老二家的就知道拿下人撒气,一点法子也没有,你去帮着劝劝宁氏,男人逛青楼,多大点事,怎么就非得和离不行!”

  楚蓁也是吃惊不小,没想到宁氏如此有魄力,二话不说就要和离,可看长辈们的意思,是不想他们和离的。

  见楚蓁似有犹豫,老太太不由急了,声音尖利起来:“怎么?莫非你还盼着他们和离?侯府已经是你们的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赶尽杀绝!”楚蓁已经动了的恻隐之心立马抛到脑后,她牵了牵嘴角,直视老太太的双眼,语音冰冷:“老太太怕是忘了,侯府的爵位是我夫君拼了性命靠军功挣来的,可不是大哥让出来的!况且,夫君他本就是嫡子嫡孙,说破大天去,爵位也是他的,与大哥何干!”

  樊克之的心早被所谓的家人伤的支离破碎,老太太的话对他而言,没什么好难过的,可他看着挺着肚子据理力争维护自己的妻子,不知为何,突然特别感谢老天爷,让自己从西北的尸山血海中回来,抓住了生命中最亮的光。

  一旁的曹嬷嬷见老太太将原本好端端的气氛搞砸了,忙上前“嘭”的一声跪在楚蓁面前:“二奶奶,求您发发善心,不为别人,您也想想绮姐儿,您多疼她啊,舍得让她没了父亲吗?您也是将要有孩子的人,就当是为孩子积福啊!”

  楚蓁当真停了下来,眼前似乎看见那张苹果一般的小脸,大而圆,黑又亮,甜甜的笑容,暖暖的小手,那孩子像了她母亲,瞧着就让人喜欢。绮姐儿是这府里最让她觉得敞亮的人了,若是和离,绮姐儿可怎么办?

  樊克之却是没有耐性在这里待下去,他一声不吭地起身,几步走到楚蓁身旁,看也没看地上跪着的曹嬷嬷,仔细地将楚蓁搀起来,望着上首的老太太,就像望着一个陌生人:“您当年没听二叔的,直接要了我的命,我记着这点恩情。大哥这次的事,我会帮他扫干净,至于大嫂要和离的事,还是让二婶去跟宁府商量吧,咱们作为晚辈,实在左右不了。”说完,他就扶着楚蓁出了房门,只留下冷漠坚硬的背影。

  老太太登时往后仰去,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当年,当年若不是自己心软,不肯让儿子弄死樊克之,只怕在他从西北回来、继承侯府后,儿子和孙子早都没命了!原来,原来,他一直隐忍退让,竟是惦记着我的不忍之心……

  老太太不顾曹嬷嬷忙着为她顺气,脑海里只想着一张脸,那是一张永远带着笑容,令人如沐春风的脸,浓眉大眼,瞧着就是个爽利心善之人。可惜,她却偏偏要来和自己抢丈夫,自己堂堂太守嫡女,怎能给个采茶女做配?只有她死了,自己才能和侯爷继续过下去!

  楚蓁跟樊克之出来后,想到他跟老太太说的话,更加心疼他了:元哥哥小时候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樊诏想过要害他性命!护国公府姐妹间最多不过是下绊子挑拨离间一番,害人命的从来没有,父亲在时,与大房、三房谈不上融洽,但也能做到客气地来往,不像元哥哥,只怕没享受过一分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