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片开阔却荒凉的庭院,荒废许久的小莲塘上结了一层冰,冰上又落满了雪,雪上是杂沓的脚印,压住脚印的是几具横陈的尸体。有血凝固住冻成绛紫色的冰坨,却仍难凝住那呛人的血腥。
他不喜欢血腥气,只要闻到,便会可恶地咳起来。
“少爷!”一个女声自角落里传出,应声踉跄走出个青衣女子,长发束在头顶,一副干练冷峻的摸样,“青鸾无用,没能守住荀桑姑娘!”
虹翼护卫之中,只有她一个女子,先帝能够破例选中她,可见造诣天赋定不一般。然而,她已受了重伤,左手用力按在胸口上,生生将伤口里的血逼进体内。她知道少爷不喜欢看见血闻见血,只是如注红流仍不可抑制地从她指缝里涌出来,浸得青衣斑驳。
“你别说话,”清尘的眉头仍在颤动,回身对红刃道,“快替她疗伤。”
“少爷,”她倔强地伸手挡住了红刃,“青鸾知道没用了,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只想等少爷赶来,蓝芜和紫拓去追杀手了,留下青鸾追踪荀桑姑娘,只是青鸾追到这院中时遭到伏击,将荀桑姑娘的线索再次丢失了……”她单膝跪在清尘脚下,青色的剑插入雪里,支撑着身体,“请少爷责罚。”
清尘也蹲下去,将自己的貂裘大氅披在青鸾肩上,整个将她包裹起来,拥在怀中,“你要说的话,小绿已经替你带到了。”他的眉心里似要挤出鲜血,“青鸾,你有什么愿望,我穷尽所有也会替你办到。”他不会骗她,说她还会活下去这样的谎话,她这样的战士,是要走得明明白白的。
青鸾微笑:“青鸾只希望,少爷不要为我的死伤心,这些年,能够跟在少爷左右为少爷出生入死,是青鸾最幸运的事。本以为虹翼护卫会是冷血无趣的差事,可是有你这样的主人,为你做什么事都是那么甘愿而快乐。”她看着清尘,笑容狡黠,“青鸾心里的秘密,少爷一直都知道的吧?”
清尘的喉结艰难吞咽,说不出话,也只能点头。
这个从十二岁开始便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女子,其实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啊。她喜欢他,他怎会不知道……
“好兄弟们,”青鸾转头,对着红刃他们四人招手,“把我的青鸾剑锻造到你们的剑里去吧,我不想这么好的剑被浪费,更不想,你们忘了我……”
红刃在身后,用力捏住她的手,只是不语。他心里那份情,或者已永远来不及讲。
她就那么窝在有着清尘体温的温暖貂裘里,满意地合上眼,轻若无声的说,“少爷,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一直都是那么喜欢苦中作乐的人,好像脸上笑了别人便看不出你心里的苦,青鸾想你替我讲一个笑话,让大家都笑着送我离开。”
清尘挑了唇角,淡淡苦笑,“好,我讲给你听。”
“有一个女孩子,她左边胸口上被刺了十几剑,却将血用力逼进伤口里,她还说自己不疼,可笑吗?更可笑的是这样笨的人居然是先皇亲自赐封的虹翼护卫……”
青鸾的唇角弯起美妙的弧度,面容在落雪中渐渐凝滞。
背后的四人个个手上握出青筋,脸上却配合地挂着笑容。只有红袄的姑娘,抽噎着泣不成声。
清尘站起身,抱着青鸾向院外走去。
只有这一次,他忽然不那么急切地要去追逐荀桑。他忽然觉得无力而悔恨。
凭什么,为了自己的追逐,要将身边的人一次次推入险境,甚至是,这样血淋淋的死亡!?
风声如泣如诉。这是第一次,他直面这样钻心剜骨的死亡。
虹翼护卫的七人,跟随他已经整整十七年,从五岁被送去太虚山时起,父皇便将这尚且年幼的七人组合送给他,一路护送他上山。这样如影随形的七个人,像是一双翅膀,随时都可以列阵张开,保护着他。
这些年的东南西北踏遍,无数次历经劫变,他看惯他们的强大,怎知竟会有一天,这其中会有人先于他这样病在深髓的人死去……
“少爷!”惊喜地喊着,奔进两个人来,分别是蓝芜和紫拓,他们追了一段,刺客却忽然遁形,于是又循着青鸾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到这里。看到庭院中央燃着一朵巨大篝火,烈焰正焚去娇颜,已瞬间了然一切,“少爷,我们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