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你已山穷水尽!”一声怪叫,之所以怪,因他发出这声音时舌已从口中长长的吐出,带着呲呲燃烧的毒气,五指在空中凌乱变化。
与此同时,清尘的指尖轻轻弹了一下,于夜的背景下,似弹开了一抹空气。
然而,洪敖的身体却僵住了,连同那只探在清尘额前的最后的鬼手。
“即便真的要死,也不能死得这么恶心。”
清尘嫌恶地扭过头,一张脸已经煞白,他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胸口,坐到石阶上。
第21章 浮云古寺
已是凌晨时分,月落西山,天际出现一抹惨淡的白。
清尘坐在浮云寺的台阶上,身底下是一汪暗红的血,他的脸色一如惨白的天际。
“神仙哥哥。”一声小心的呼唤,从背后百米开外的位置传来,这带着渴望与担忧的呼唤似将他的灵魂从死亡之渊轻轻唤回。
洪敖的尸体像只巨大的蚕蛹滚落在地,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笑意,双眼却愕然睁大。即便在最后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落败。他猜得没错,清尘的确再无金针。
只有一簇黑色绒毛没进他的额心,细密不可辨,像是本就生在皮肤上的毛孔。
捏空了金针时,他只得孤注一掷地顺势捏下这丛绒毛。
大战后的清尘像一颗干瘪的种子,在方才愤怒而绝望的爆发中用光了力量,想要从此溃烂湮灭在泥土中,腐朽成灰,与尔同归。
十年一梦,原来这些年来寻寻觅觅的,早已注定是场空。
洪敖的话,是潜藏在他心底从不敢正视的揣测。可如今,所有一切正一步步向着那个答案靠近,或许谜底揭开那天,便是旅途的终点,也是生命的终点。
“神仙哥哥……”灵歌已经跑到近前,小着声轻轻唤他。
他抬头,看到灵歌的眼,红肿带泪,齐齐的流海被山间冷雾打湿,黏贴在额头上。方才,他从她丧父的悲伤里潜退,她却还是追了来,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地面的鲜血,忽而又滚下泪来,“你受伤了,我背你去找玉竹,好不好……”
清尘不语,她便背过身俯下去,抓着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头,想要将他背起来,却听一声低低的闷哼,她无措地放下清尘,看到他胸口里冒出一块块暗色的血浆,一直捂在胸口的手掌紧紧抓进旁边的胸骨里,却堵不住那眼洞里不断溢出的血块,整只手都已染红。
“你不能再挪动了,我马上去找玉竹管家来。”她的脸也已煞白,说话时不自觉便哗哗流着泪,浑身冰凉地抖着。
“我回来之前,你不可以死。”她咬着牙恳求,张开臂要走,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她的腕,她回头,清尘依旧微微垂着脸,眼神黯淡,一只手捂在胸口,一只手无力地抓着她的手腕。他没看她,只这样无声地挽留。好像是,不想在死去之前孤身一人。
可,能让他濒死的,又岂是那眼舌头大小的洞。仅仅只是一句话,一句浇灭希望的诅咒。
日出东山,天光大亮。
灵歌用力抹了把眼睛,起身走到那顶巨大铜钟前,站在台子上,踮起脚尖。
“咚……咚……咚……”
宏远钟声从浮云寺的三层台上传到那条笔直漫长的中央大街,散落到每家每户,于是街巷里渐渐有了人们的问早声,钟声在空山幽谷中回荡,传进珍珠湖的水底,山林间响起鸟鸣啁啾。
“这是商州城的平安之音,晨昏定时,大家都听习惯了,一天听不到心里一定会不踏实的。”她抹了把眼睛走下来,跪坐在清尘身边,“我以前经常来浮云寺烧香拜佛,一路爬过两千一百级台阶,然后从这里走到最顶端的尾殿,最后下到后山腰去向珍珠湖许愿。原来,它真的很灵验。我想要蓝翎雀羽,现在就真的有了这宝贝。我说想要见到阿爹,可原来我许多次来浮云寺见到的黄袍老师傅就是阿爹,他一直背对着我,偷偷听我向菩萨祈愿……是不是很灵啊?”她笑笑,继续说:“所以刚才在崖边,我又向珍珠湖许了愿,希望你能找到荀桑姑娘。”
清尘的心,猛烈地疼了一下。
“我把阿爹葬在后山腰可以望见珍珠湖的位置了,阿爹留在浮云寺,一定是想要守护着山庄吧,”她又抹眼睛,指甲里全是山间的污泥,抹得满脸黑花,“以前我也没有家,但我知道绯鸽山庄在商州,阿爹也在商州,所以我把商州当作家,可是现在,是彻底没有家了……可是,我还是要坚强活下去。”她捏了捏拳头,“所以神仙哥哥,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也不可以放弃,悲伤只是暂时的,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