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销魂_作者:大漠荒草(61)

  清尘浅笑,却又侧脸咳了一通。

  这之前他确实不知这乞丐便是师傅口中常常提起的“死人”,只是见他盯住承泪,又语出讥讽,才有所猜测。稍加试探,竟歪打正着。

  江湖有言,不妙子贪杯,钱足子爱财。这一对师兄弟曾是中洲最有名气的收妖师,比肩闯荡许多年,关系堪比手足,却终被红颜所误,昔日知己分道扬镳。那个叫凌初的红颜选了师弟不妙子,三年后,却在不妙子第无数次大醉之后愤然离去。

  不妙子常对清尘嗟叹:“你师母一定去找那死人了,她是后悔当初选了我这个酒鬼。”

  清尘不语,知道师傅只是牢骚,再大胆的人也会有所惧怕,再嚣张恣肆的人都有克星。师傅的克星便是凌初,他敢遗憾、敢妒忌、敢追悔,可以默默低语地念上几百遍,却不敢离开太虚山,亲自去找她。

  他是怕,见到不该见的双宿双栖。

  想起太虚山的往事,清尘咳中带笑。

  钱足子皱眉,一把抓过清尘手腕,满是精光的小眼睛渐渐眯起,而后猛然抬头,“不妙子那家伙替你配过药没有?”

  “师傅的药,已经吃了十几年了。”清尘答。

  “亏他没醉得忘了自己的手艺,不然小子你早没得救了。”钱足子转着眼珠子暗暗盘算。

  清尘会意一笑:“师傅的酒早就戒了,即便有好酒,也只是斟一杯摆在面前,闻闻酒香。”

  “哦?”显然很是吃惊,他自嘲地哼出一声,“贪杯的戒了酒,爱财的成了乞丐。造化有功,可以将人雕琢得翻天覆地。那酒鬼,现在……还好不好?”他问得有些腼腆别扭。

  “十年前我和玉竹几个从郢城赶回太虚山时,师傅已经不在,留下字条,说要下山寻找凌初师母,十年来都不曾有师傅消息。”说起来,清尘也十分挂念那个古古怪怪的老顽童,只是钱足子却从鼻孔里挤出一声惋惜又幸灾乐祸的笑,“让他找,找一辈子也找不到!”

  “师叔……”清尘纳罕,“莫非你知道师母所在?”

  “你倒是给我说说,那酒鬼是怎么戒的酒?”钱足子无赖地岔开话题,清尘念他算是长辈才不予计较,否则一定也耍够无赖,套出他的底细。当下只莞尔对他说道:“师叔你因情殇而离开太虚山的三年里,师傅常常大醉,醉后便说些胡话,说什么为一女子丢了兄弟,实在不该之类让师母伤心的话。几次三番,师母弃他而走,师傅酒醒追悔莫及,于是痛下狠心戒了酒。”

  听到不妙子的醉后真言,钱足子乱蓬蓬的头发下是已禁不住动容的脸。须臾又一扭头,问道:“那么久的事了,你小子怎么会知道?”

  “你们那些复杂情事,连太虚山上扫地的弟子都知道。”清尘哧地一笑,“难道师母走后真的投靠了你?”

  钱足子竟莫名生起气来,吹胡子瞪眼地往回走。

  “小鸽子说那屋子是你的,可屋里怎么一股脂粉气呢?”清尘跟在后面一脸坏笑穷追不舍,似乎要逼他承认自己颠覆世俗的不轨行径,“师叔……”

  前面的人霍然停步,身子僵住,因为快步行走而开始喘息。

  曾名震中洲的收妖师钱足子如今会因区区几百米的路而乱了气息,真真是英雄迟暮,不胜悲戚。

  “活该那酒鬼空找了十年,他竟还不了解凌初!”钱足子恨恨地跺脚,一转身,一双眼竟蓄满男儿泪,“凌初怎么会是那般小气的女子?!”

  “师叔的意思是,师母当初并非负气而去?”清尘心中已有猜测。

  “当年,凌初自觉不久于人世,怕他伤心,才在弥留之际离开,恰巧在商州遇见了我。”钱足子语调悲伤,可见,依然不曾忘情。

  “但师叔还是倾尽浑身法力延续师母性命。”清尘的话似唤起钱足子无限追忆,他眯着小眼面有笑意:“虽然只有三个月,但那是最为美好的三个月。莫说是这一身无用的收妖之术,就算是以性命交换,也值当。”

  看到清尘一脸邪邪的笑,钱足子又暴躁地吹胡瞪眼:“我和凌初很清白的,你小子别乱想!那三个月,什么都没发生!”

  清尘收了笑,继续道:“师叔是怕回想起师母去世时的情景,才再不敢踏进那间屋子的吧?可既不敢靠近,又舍不得走远,于是就在这商州城里停留下来。”一句话戳中钱足子痛处,那乞丐顿顿足头也不回地疾走。清尘掠过去,一把携住他肩臂,带着他起起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