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销魂_作者:大漠荒草(91)

  却听荀桑含着微微冷笑,将手指移开别处,“那一船,是绛云宫的人,她们宫主如花似玉的容颜惹人垂涎,殊不知,白皙面皮是搜集了上千婴儿的臀部皮肤拼凑而来。”

  灵歌抓着那竹节,紧得指节发白,她已不敢再听下去。

  这世间,许多秘密都意味着丑恶和黑暗。而这本让绯鸽山庄显赫一时的卷宗,便是黑暗的集合。

  荀桑不曾转头看她,似也不情愿将这样的例子举下去,轻轻收回修长的指,淡淡道:“人前风光,背后却有着难以见光的过往,落人把柄,也算咎由自取。秘密此时便是累赘,是朱清逸手中的武器,而这几本卷宗,便是一间取之不尽的兵工厂,打天下何用动用他自己的一兵一卒?”

  灵歌抽泣着俯看怀中的几只小臂粗细的竹筒,不知为何,竟一点也恨不起她。

  “朱清逸本就对江湖势力的日益强盛心怀戒备,此番对阵沧澜,借用江湖之力,顺势也削弱他们势力,不管胜负,他都不会有损失,随时可以全身而退。”荀桑的话似乎亦不为说给她听,她将形势看得通透无比,却像个局外人,“窗外这些人,不是兵,却可以以一当百,甚至以一当千……所以,这一役,沧澜几乎不会有胜算。”

  “不可能。”灵歌反驳,双手一掷,将那几节竹筒丢进火盆,荀桑闻声转头,竟没半分惊讶,亦不曾慌张扑救,只是静静看着那腾腾火焰舔着竹筒,哔哔啵啵。

  “绯鸽山庄的卷宗,分为帝王卷,江湖卷,和布衣卷。这其中有许多秘密,和你身边的人息息相关,你竟一点都不好奇,不及看一眼就这样烧了它们,不觉得可惜吗?”

  灵歌咬唇:“我说过,有一天,我一定要亲手毁了这害人的卷宗!”

  这的确是害人的卷宗,朱清逸亦清楚这一点,于是他只是要荀桑保管。这样,那些不甘被自己的秘密所要挟徭役的人,自然亦将目标与毒手都指向这红衣女子。

  他的狠辣算计,她早已领教。自那夜红湖边他双手轻轻一下推送开始,他便已百毒不侵,再不是眉眼间能笑出生涩的少年。

  “你走吧,”荀桑道,“沧澜莫要回去,回你商州的家吧。你的岁月还长,既然活着,就好好珍惜。”

  灵歌咬了咬牙,决定自己走,却定不是回商州。

  眼下,她虽还不恨荀桑,却矛盾而失望。

  一转身,手腕却被狠狠捏住,玄衣金冠的人,面貌与清尘有几分相像,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如鹰的冷锐,手上的力道亦无丝毫温柔。

  他看了眼屋中央的火盆,竹节中的纸页已慢慢卷出黑色的灰烬,他冷冷一笑,将灵歌掼在地上:“那卷宗是你们百里家的东西,由你烧了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既然荀桑不肯杀你,那就留你到那一刻,给他个选择的余地。”他的手忽而探过来,迅如猛兽,“呼啦”一声,已扯破她半边衣裳,露出单薄的一片肩。

  “你要干什么?”灵歌大呼,抱着肩臂狠狠瞪他。连他身后的荀桑亦有几分意外,她皱着眉,欲语还休。只见朱清逸的掌利爪般抓进灵歌的肩胛,收回时,手中便多了那一柄蓝翎雀羽,并着滴滴嗒嗒的鲜血。

  “你以为我会干什么?”朱清逸冷笑,“只是不想你飞出去通风报信,坏了今夜的盛会而已。沧澜的人应该还沉浸在庆祝龟岛归海的喜悦中,睡得香甜吧,说不定明早醒来便发现,他们的沧澜已悄然易主了。”

  灵歌那片被抓烂的肩胛散发密密麻麻的痛,血将红夹袄染得脏污,她望着朱清逸手中那支染血的羽毛,心中绞痛,痛过那片撕裂的肉体。

  这一支蓝翎雀羽,是最初牵系她和清尘的因由,为了它,她和这样一群美好的人同路,她记得它烙进自己身体时那股潜流进心脏的温暖,更不会忘记,因为这只翎羽,她曾负着清尘在高空飞翔。浮云寺后的断崖上,她亦曾这样露出肩胛,给父亲看她这美丽的印记……

  然而,这样轻而易举便会失去。或许,它本就不属于自己。

  是啊,这是蓝雀妖的灵羽,若她只是依靠它而飞翔,依然是和族人不同的啊!

  只有真正存在于内心的东西,才永远不怕失去。她已一无所有,但同样可以强大。

  灵歌努力裹紧着自己的躯体,昂头站了起来,“绯鸽山庄和浮云寺的怨魂托我给你带个口信:你这样的帝王,即便得了沧澜,拥有了更广袤的土地,也永远不会天下归心!”她说得慨然,她本就是替人送信的小鸽子,然而这一趟,她的雇主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