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尽,却道海棠依旧_作者:故人行知(307)

  “醒了?”

  没反应。

  又等了一会儿,看他眼底的水汽散去之后,我又问他:“醒了?”

  他恍恍惚惚的点头,仰头一双眼睛水盈盈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睛,明显的还没有清醒,依旧懵着。

  唉……

  我心里真是一声长叹。

  算了吧……

  就当做我是为色所迷吧。

  他这张脸我也是没办法。

  也不求他什么了,他就这样吧。我靠近他的时候,他别露出一副厌烦的表情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靠着你,你手麻了吧,对不起。”他坐起身礼貌的对我道歉。

  这个小子道歉的时候很认真,没有半点揶揄我的意思,他真的在祈求原谅。

  “嗯,都压酸了。”我故意怒气满脸的逗他,拿腔拿调的开口:“你一身排骨,膈的我肉疼。”

  他微微一愣,然后伸手给我揉了揉,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发现他是真的相信我说的话。按摩的手法也很正派,像是常常帮人这么做。

  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云斋的规矩很重,又是要照顾师父,又要跪祠堂。雨歇应该很小的时候就去云斋当弟子。那个时候三叔和他妈妈是什么情况家里人大部分都明白,我曾经还幸灾乐祸过这个漂亮孩子的可怜之处,甚至对着万航和茜月嘲笑过他是个被人抛弃的野种。

  如今我才明白,郑雨歇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但是被爷爷当做利用工具,被我们小辈莫名的记恨埋怨了很多年。

  他一直都是无辜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知道他是在什么样心情之中长大的?

  放掉三叔和他妈妈的时候,这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云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一个孩子站规矩的时候有没有人心疼过他?

  他手指尖有薄薄的茧子,依稀可以见到陈年的旧伤,学小提琴很苦,我看万航练习就知道,他能成为柳予安最引以为傲的徒弟……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

  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你还酸吗?”他问我。

  我摇头,把手收回来,他不着痕迹的从我身边移开,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低下头开始发微信。

  郑雨扬又来找他,还有柳予安,还有他的师兄姐们。他连着回复了一串,然后停在和易灵隐的对话框前,易灵隐给他发来了一长段文章,他盯着看,然后浅笑开来,也写了一长串回复过去。我知道他和易灵隐能够毫无阻碍的交流,甚至一拍即合。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她问我柳永算不是算是缺心眼。天子脚下触龙鳞,是不是疯了?”

  “啊?”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转头问他:“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柳永?柳永?是那个写雨霖铃的那个吗?”

  “嗯。”他小声的念着一首词,对着屏幕极快的打字:“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坊。且恁偎红依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我爸也看过来,皱眉不懂他突然念诗是几个意思?

  易灵隐那边也回复的很快,他看完女孩子给他发的消息立刻便笑了。

  “什么意思啊,你说句话,傻笑什么?”我对他游离在外的状态很不满,他怎么总是一副离我们很遥远的样子?!

  他心情似是轻快,眉目温和笑说:“是说啊,柳永一次科考没有中第,就在青楼写下这首词,结果触怒了宋仁宗,后来科考就被宋仁宗讽刺,说他既然偎红倚翠,换了浅斟低唱,就不必要功名了,当场就把柳永的名字都榜上划去,柳永考上了,但是得罪了皇帝,皇帝坏心眼让他五十岁的时候再考。”

  他说:“易灵隐问我这个。”

  我想了想说:“那他确实挺想不开的,为什么要在太子脚下说这些?宋仁宗也够小气的。”

  他却笑了:“柳永死的时候连下葬的钱都没有,还是秦楼楚馆的姑娘合钱给他安葬的。有一个说法,叫群妓合金葬柳七。”

  “这么说他五十岁还没有考取?”

  “他考取了,后来还得了个小官,只是后来因为他又出言不逊,再提浅斟低唱,又被罢官了,皇帝说,任作白衣卿相,风前月下填词。柳永就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