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悄悄看了看他。
润雨正在替阿魇顺毛。
流光看着他那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穿过阿魇棕褐色的绒毛,轻柔得好似在抚摩一件奇珍异宝。
阿魇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我年幼时每夜睡不踏实,总会梦见各种千奇百怪的物事,醒来仍是惊怖不已。”
似乎察觉到了流光的目光,润雨回头看着她,眼睛里满满的温情,仿佛即将溢了出来,“后来有一年庄子上送了一批小鹿进来,我看到后喜欢,便讨要了一只。说来也怪,只要有小鹿在我身边,我便能睡得香甜,似乎那些梦魇都被它带走了。”
“那这只小鹿已经活了十几年了么?”流光疑惑道,“不像啊?”
“傻瓜,自然已经换了许多只了,只是每只我都仍叫它阿魇罢了。”
流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干笑了几声。
早间起床的时候,她找不到趁手的梳子,于是随意将头发挽了一挽。
原本还能多撑些时候,只是她这一挠,原本就松松垮垮的发髻便散了开来,发间的簪子终于支撑不住,应声落地。
满头秀发飘然四散,在晨光中如一匹黑色丝缎般耀人。
流光这才恍然自己又做了件蠢事,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一时忘了捡簪子。
润雨的手早已离了阿魇,他的眼睛注视着掉落在碧色草地上的发簪。
那簪子被清晨的阳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恍若一道彩虹投射在这一处小小的院落中。
润雨的瞳孔缩了缩,随即便笑了起来。
流光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的笑会如此光彩夺目,好似一朵昙花在静夜乍然开放,眼中除了这花,这笑,再也看不到其他。
“傻丫头,看什么呢?”润雨拾起簪子,轻轻帮她挽了发髻簪住。
发簪柔柔地穿过滑润的发丝,挽住了流光的长发。
她只觉得心中一悸,好似发簪挽住的不仅是她的青丝。
“好了,阿魇也看过了,你既要回家,那赶紧收拾一下,我叫车夫送你回去。”润雨似是不曾察觉流光的异常,看了看天色,“今日天气倒好,我让金锞准备了些吃食跟给你路上吃,你看看是不是合口味。”
“闰儿哥哥真是太客气了。”流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百花村倒也不远,我原本打算雇车来着,这样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到。”
“啊,原来小流儿是百花村的小花仙啊!”润雨眼波流转,一脸的神往,“听闻百花村到处奇花异草,常年花开不败。只可惜一向无缘得见,实在是遗憾。”
“那公子便同流光一道回去罢!”金锞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在旁插嘴。
“不妥,百花村一向禁绝外人,不可勉强。”话虽如此,润雨的一双俊秀的眼眸却仍期待地望着流光,令她不忍拒绝。
只是百花村规矩森严,流光此番犯错在先,更是不敢雪上加霜地带个外人回去,脸上就有些为难。
润雨忍不住笑了:“好了,逗逗你而已。便是你有胆子带,我还没胆子去呢!”
金锞撅了噘嘴,朝润雨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出门叫车去了。
一时车子到了院门口,流光也收拾完了东西——实则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于是欣欣然告别的润雨主仆,登上车走了。
润雨殷殷翘首看着那青幄油布小车驶远了,这才走回屋内,重又捡起书卷看了起来。
金锞心里却有一肚皮气,又不好说,在书房中摔摔打打,好似那些垫子啊抹布啊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似的。
润雨嘴角含着笑,看了他会儿,便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公子主意大得很,我可不敢说。”金锞一脸牢骚,“那么好的机会,说放过就放过了,不知道白忙活些什么!”
“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润雨对着窗子出了会儿神,悠然道,“该我的总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可你明知道二公子对那丫头钟情得很……”
“金锞,很多事情并不讲究先来后到。”润雨将书合上,吩咐金锞,“跟我一道去史库,备点吃食,今日可能会多待一阵子。”
史库是城主府内的一处书楼,专用来装写那些世家旧事的书籍,寻常人不得进。但当年萧赋念及润雨一生只能做个碌碌闲人,见他对书情有独钟,于是特许他随意进出。池瑶遣人暗中查看了一些时日,见他净捡些鸡零狗碎的内容浏览,便也不去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