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当年游彦没有潜入百花村,若是他能及时阻止母亲的谋划,那个天真率直的小姑娘,此刻想必还在湖的对面生活得无忧无虑。
若是时光能倒流,他宁愿错过她,也不愿她沾染这尘世的肮脏。
他忽然理解了当年先花圣的选择,她实在是太心疼她刚出生的女儿,才会下令封闭百花村。
她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平安到老。
但人终究逃不过宿命。
润雨伸出双手,那双手骨节匀称,白净修长。他怔怔地看着,喃喃自语:“我是罪魁祸首。”
“这是真后悔了啊?”
游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坐在湖堤边,漫不经心地道:“我是干娘养大的,没有干娘就没有我。因此明知道有些事不对,我也从不违抗,毕竟这世上除了干娘,我谁也不亏欠。”
“你真的不亏欠吗?流光呢?”
游彦哽了一下,随即笑道:“你知道吗?年少的时候,我也曾不顾一切地爱上个姑娘,没想到在她身上栽了个大跟头。从此我就告诉自己,女人都是骗子,不管美的丑的,全是骗子。”
他摸索着捡了块石头,随手一甩。那石块在湖面上掠过,一连打了四五个水漂才沉下去。
“我说的没错吧?你这么坚忍的性格,不也被小葡萄骗走了真心?”
“你不会懂的,你不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
游彦站起来拍拍屁股,嗤笑了一声:“这会儿作出付情圣的样子来,有本事去说服干娘啊!”
润雨顿时语塞。
“唉,算了算了,我帮帮你。干娘要的不就是你得到城主之位么,咱们另想法子就是了,何苦赔上小葡萄这么漂亮的儿媳妇。”
“我总觉得我娘有什么事瞒着我。”润雨看着游彦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羡慕,“我要是像你一样洒脱就好了。”
“别胡思乱想了,干娘这一生命运多舛,脾气古怪点也正常。”
润雨经这一番开解,倒也宽心了些许。是啊,母子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开的呢?
且说流光负气出走,却也留了个心眼,把马车赶走了。
当初住在百花村时,因着好玩,她也曾与棣棠他们一同赶着村子里的牛车玩耍,便以为自己是会赶车的。不料玩归玩,真赶起车来却殊为不易。那马并不同牛一般老实,流光也没有御马的经验,因此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走上正途。
好在从里秀村回城的路只有一条,倒没有迷路之虞。这样磕磕绊绊,与劣马一路上斗智斗勇,到了傍晚时分也进了大荒城。
从早到晚一整天都没吃饭,流光又饿又累,闻见饭馆里飘出的酒肉香便十分忍耐不住。她将马车随意一扔,自己找了家看起来最为豪奢的馆子进去。
这天为了拜见未来的婆母,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头上簪了不少钗环。身上的裙衫虽裂了条口子,却也不甚显眼,只是因着一路风尘,鬓发难免有些松散。
店小二乍见这样一个衣饰华丽的美貌女子孤身进来,一时间晃了晃神,竟忘了招呼。流光壮着胆子捡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扬手找来伙计:“来几碟招牌菜,酒要最好的!“
“好来!请问客官是一人还是有伴?”
“怎么,你们这饭馆还不许一个人吃饭么?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还是怎么地?”流光此刻的心绪如同六月最沉闷的时候,早已积蓄了厚重的阴云,只待着炸裂成一场暴雨。
这小二是老板的亲戚,做跑堂也只是图一时有趣。不想撞上这么个姑奶奶,顿时无名火起,便道:“姑娘好大的脾气,小的是怕你没带钱财,到时候需将自己抵在这儿,岂不是大大的丢脸。”
流光闻言拔下头上簪子,“啪”一声拍在桌上,叫道:“这簪子可抵得上一桌酒菜?”
“那倒不必,姑娘如此花容月貌,陪大爷喝个酒,大爷便帮你将酒钱付了。”
邻桌是个满脸横肉的酒徒,正喝得兴起。他那老鼠一般的醉眼看流光越看越心痒难耐,忍不住出言轻薄。
流光瞪了他一眼,将脸转过一边去看窗外风景。却不料这酒徒酒壮色胆,伸手便取了簪子往流光头上戴:“小娘子生得真是叫人心疼,不如跟大爷回家罢……”
“你也配!”
酒徒忽觉身子一轻,下一刻便落在了饭馆的台阶外。他揉揉脑袋,想了好久才明白怎么回事,正欲起来去讨说法,却见掌柜的在对着他挤眉弄眼。